連城璧道:“我來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在這里等我。”
“也許我們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是。”
“請。”
“請。”
二人面對面站著,彼此對視。
沒有言語。
沒有聲音。
兩個人的眼睛都同樣清醒冷靜。
直到此刻,連城璧才算真正看清蕭十一郎,他并不是一個會被酒毀掉的人,甚至也不會是一個能被女人毀掉的人。
五百年一遇的大盜。
江湖上出手最干凈,眼光最準的大盜。
卻十數年如一日地過著窮光蛋的日子。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被毀掉?
山風如刀。
落木蕭蕭。
夕陽參照,遍山火紅。
殺人崖無限寂寥。
連城璧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盯著蕭十一郎,盯著他手里那把聞名天下的割鹿刀。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忘記跟你說了,真正的割鹿刀已失竊,我送給你的這把刀不是真正的割鹿刀,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解牛刀,抱歉,現在再告訴你。”
蕭十一郎搖頭微笑,道:“沒關系。”
說罷,他放下了自己的刀。
就放在連城璧觸手可及的地方。
整個江湖都知道,蕭十一郎能使出世上最可怕的刀法,哪怕那只是一把普通的解牛刀。
可是,當他得知那不是割鹿刀時,竟然就這么放棄了?
他用什么跟連城璧斗?
他用什么去接連城璧那更加神秘可怕的袖中劍?
下一刻。
蕭十一郎忽然不見了。
夕陽忽然不見了。
崖頂上的光亮忽然不見了。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陷進黑暗中。
連城璧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他目力所及,仍能看到那把“割鹿刀”。
那本是他此生最為天衣無縫的一記神來之筆,本是他為防止蕭十一郎絕地反擊,做的最精彩的布局,本是他用以摧毀蕭十一郎自信的秘密武器。
此情此景,卻讓他感覺自己只是走了一步廢棋。
因為他在這一刻終于意識到一件事:
真正可怕的從來都不是割鹿刀。
真正可怕的是蕭十一郎。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蕭十一郎去了哪里,他甚至沒有時間使出自己的袖中劍。
他的身體突然膨脹起來。
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像鐵石一般向上凸起。
老藤條一般的血管布滿周身。
整個人看起來,猙獰可怕,觸目驚心,但蘊藏著肉眼可見的爆炸式的力量。
他想都不想,就直接用了自己壓箱底的手段,由此可見他是多么地害怕蕭十一郎。
“連城璧,你這個偽君子,還我命來!”
就在這關鍵性的一刻,一道凄厲哀怨、念茲在茲、魂牽夢繞的聲音從山崖下面傳來。
那是沈璧君的聲音。
被他親手害死的沈璧君的聲音。
沈璧君喊他“偽君子”!
這個世上的偽君子最討厭的三個字就是——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