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周飛燕也收兵回營,陳軍才派出一些兵卒,進入戰場,收拾同袍的殘骸。
此時周軍不會攻擊這些人,這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能用的兵器馬匹已被周軍收**盡,陳軍唯有撿拾本方戰死者的殘肢斷體。
此時此刻,才能真正體會戰爭的恐怖和傷痛,痛得人心抽搐。陳軍陣亡將士,幾乎沒有完整的,甚至有些尸體已經不能叫尸體了,只能叫肉泥。
死傷太眾,不下兩千。不到兩個時辰,在這方圓幾里地的小地方,一次死亡的人數,就超過高家堡總人口的兩倍。陳軍一馬車一馬車往回拉,尸體堆積如山。收尸者面色陰郁,機械而麻木。
再多也得收拾,作為一個愛兵如子的將軍,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會盡可能不讓部下拋尸荒野。將他們的尸骨帶回本土那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聚攏火葬,帶回一點骨灰,安墳造墓,得享子嗣后代的香火。
當然,這是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為逝者略盡綿薄之力。其實,任由戰歿者陳尸荒郊的更多,因為大戰一起,收尸的機會向來不多。而且,像周飛燕吳銘甫這樣在乎士卒遺骸的將軍也不多。不用說,那種將軍所率部隊的戰斗力和忠誠度也就有限得很。名將不是僅靠運籌帷幄或作戰勇猛就能煉成的,精銳部隊也不是僅靠嚴苛訓練就可以造就的。
一次近距離觀戰,高遠風可謂收獲頗豐。
周軍沒干擾陳軍的行為,只是派了少量士兵遠遠地監視陳軍的動向。大營內,周飛燕同樣在火葬陣亡者的遺骸。大勝的興奮,蕩然無存。人人神情肅穆,緬懷一兩個時辰前還有說有笑的兄弟姐妹。
周飛燕率眾將一起致哀,然后命人登記造冊,該獎賞的獎賞,該撫恤的撫恤。善后程序,有條不紊。
大勝終是大勝。祭奠之后,全營的氣氛慢慢轉向熱烈。記功待賞,才是今天的主題。
這些事自有專人去負責,周飛燕召集核心層,繼續商討、籌劃高遠風的計劃。多算多勝。一個理智的將軍,會將細節考慮到極致。這次,高遠風也得以與會。
“陳軍大敗,防范必然更加嚴密。我嚴重懷疑今晚的夜襲能否奏效。”周輝對高遠風天然感到厭惡。一個卑賤的鄉民,僅僅因為有兩個成丹期的爺爺,竟然堂而皇之地于自己同席而坐,共商軍機。更可惡的是,這個賤民猥瑣齷齪不說,還沒有一點為下者的覺悟,在自己這些身份尊貴、戰功赫赫的大將面前,不見半點敬畏。
周輝根本不屑于跟高遠風對話,臉色陰沉地看著周飛燕。心想,周飛燕之所以采納高遠風的建議,大概是被高遠風的皮囊和甜言蜜語迷惑了。呵呵,女人終究是女人,思春起來,貴賤不論。
除了周輝,其他主將都沒他那種因為血緣跟王室沾邊的身份而滋生的天然高傲,更不會因為高遠風的容貌而嫉妒,客觀就事論事。牛棣說:“我認為大有可為,如果高遠風真的能變出三四千人馬的話。”
牛棣是一位方臉虬髯大漢,性格比較率直。他還是比較喜歡高遠風的,跟周輝的想法剛剛相反,一個出身鄉堡的孩子,能在殺氣凜然的大將面前侃侃而談,已是難得。更難得的是,第一次上戰場,雖然沒有參戰,能心不慌氣不短,兩腿不發軟,實在難能可貴。
想當年,自己可沒這小子那么穩定自然,第一次見到刀刀見血的酷烈、遍地殘骸的慘象,吐得一塌糊涂,心里陰影好幾個月都難以消除。
周飛燕微笑看著高遠風,“你說呢?”
高遠風坦然自若,“姐姐你說過,軍中無戲言。我立過軍令狀的,說到做不到,我不要腦袋啊?”
“你的腦袋頂個屁。”周輝冷冷地說:“你一個毛都沒長期的嫩秧崽,有什么資格參言軍機大事。”
高遠風擠眉弄眼地說:“姐姐,你才比我大兩歲吧。毛長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