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以西約三里,清溪轉彎處的一個普通院落,門前垂柳剛剛被嫩芽染綠,鵲鳥每年春季都會來此坐窩。院子里的水缸中養著幾條青魚,其中一條體型明顯大于其它,且性情兇猛,動輒追趕著別的魚狼狽逃跑。
這種青魚和尋常的魚不同,它們具有稀薄的妖獸血脈,喜陽光,正趕上午后陽光溫暖,烏云投下的陰影剛好在院落附近止步,大青魚獨自在水面享受陽光,每當有別的魚想要上浮,它便會撲上去撕咬,直到它主動下沉為止。
中年漢子從溪中取了兩桶水,邁著平穩的腳步回到院子里。他在水缸前停下,卸下水桶,探頭朝缸中看看,陽光從他的頭顱周圍灑下,陰影將那條正下享受陽光的青魚遮住,它竟因此惱怒起來,擺尾甩頭翻騰起浪花。
水缸中其它魚受到影響,紛紛從水下竄上來,大青魚愈發憤怒,張開大嘴開始追逐同類,一時忙個不停。
水面翻騰起來,中年漢子專注地望著水缸里的爭斗,遠處不時傳來喊殺的聲音,門前時不時有人飛跑經過,其中不乏跨劍持刀的兇徒,也有被追殺到走投無路的弱者,對這類情形,中年男子視如不見,充耳不聞,奇怪的是經過的人似乎也看不到他,甚至連這個院落都忽略掉,那么多人跑來跑去,從沒有誰朝里面看一眼。
青山縣正經歷著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暴亂,暴戾的氣息無處不在,就連水缸中的魚都似乎被影響,追逐比往日兇狠。中年男子望著那條大青魚上下竄動,別的魚紛紛躲避,結果是它追這條忘那條,忙來忙去,其實都是白忙。
“只有霸道,沒有腦子,而且一點委屈都肯受,這怎么行呢?”
如此看了一會兒,中年漢子暗嘆一聲,從旁邊的凳子上拿過來一只水瓢,準備為那些魚換水。就在這時,水缸內的情形發生變化,一尾體型不大的青魚竟然不再逃避,主動朝撲過來的大青魚迎了上去。
“咦?”
中年漢子的聲音透著驚喜,舉起的水瓢頓在半空。讓他頗感意外的是,那條小很點的青魚不知道是被追急了還是本身就很兇狠,在于大青魚的爭斗中絲毫不肯退讓,斗得旗鼓相當。
水缸不算很大,兩條魚互相撕咬,彼此很快有了傷口,流出鮮血,飛濺的水花將中年漢子的衣衫打濕,印出點點紅跡。他的神情專注,眼睛一眨也不眨,視線仿佛粘在兩條魚的身上。起初他對這場爭斗感到有趣,但隨著爭斗趨于激烈,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兩條魚的爭斗中,大青魚力量占優,鱗片的防護力也更強,不到片刻,小一些的青魚就已遍體鱗傷,反之大青魚身上只有兩三處傷口,優勢越發明顯,于是進攻更加猛烈。
小青魚苦苦支撐,卻依舊不肯逃,它開始使用游擊戰術,只在看準的時候才發動攻擊。
中年漢子的目光死死盯著水面,生鐵般的雙眉越皺越緊。
水缸里的水......快要沒氣了。
大青魚的體型大,力量強,動作兇猛,意味著對氣的需求和消耗更多,它的動作不像開始的時候那么靈便。反之,小青魚一直在節省體力,多數時候只是游動,避免被大青魚咬住要害。不僅如此,中年漢子發現小青魚為數不多的幾次攻擊全都朝著大青魚受傷的部位,一點一點使之傷口擴大。
大青魚仍意識不到自己的危機,中年漢子知道,但他不知道小青魚是否知道,假如它知道并且有意加以利用,那它簡直成了精。
中年漢子不禁生疑,小青魚一開始的挑釁與躲避是否有意為之,目的先消耗大青魚的體力?如此一想,他便有些后悔自責,之前光顧著看它們爭斗,忽略了分辨它們的身份。
果然,僅僅過了片刻,大青魚的體力呈現出不支的跡象,小青魚不給它喘息的機會,每當大青魚想要停下來休息,它便會撲上去撕咬幾個已經很嚴重的傷口,大青魚無法忍受,只好奮起余力繼續戰斗,但它的動作明顯比小青魚慢了一拍,往往徒勞無功。
又過片刻,大青魚的體力消耗到極限,而且嚴重缺氧,它只能放棄抵抗,大張著嘴巴、兩邊的鰓拼命扇動,這時其它幾條小一點的青魚看到機會,紛紛試探著浮上水面,試探著朝大青魚發動攻擊。
到這時,結局已經注定,除非......
只要把水缸里的水換掉,青魚之間的爭斗勢必被打斷,等到水換完,大青魚或許就能恢復體力,它現在的傷并不致命,有了充足的氧氣,依舊能“雄霸”這片領地。
那樣的話,與之爭斗的小青魚死定了,或許所有小青魚都會被大青魚一一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