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是他的驕傲,長得特別像他。(哦,造物主,您真是個無比奇妙的神靈!)無論是內心的熾烈執著,還是外表的文靜理智,都比他更“完美”更徹底。(他在她三歲時就斷然地看出了這一點。哦,造物主,感謝啊,感謝您這想擋也擋不住的恩賜!)而讓他尤其感到自豪的是,女兒自小就特別地纏他,特別地偎他。第一次送女兒進全托,女兒哭著喊著死活不上車,嘴里叫的全是:“爸……爸……你不要我了?你干嗎不要我啊……”馬揚起碼有三次紅著眼圈懇求黃群:“別送她去全托吧?啊?別送了吧……”女兒去全托后第一次回家過周末,時任大山子礦務局副局長的他,斷然把當天下午所有的公務活動都改期了,為的什么?為的要到班車站上去接這個寶貝女兒。一直到她上初中,住校,周末一回家,噔噔噔跑上樓來氣喘吁吁,沖進家門,第一句話問的準是“爸呢?爸不在家?”然后就去各個房間找,找一圈,才泄了氣兒似的,扔下書包和一袋換洗衣物,嘟著個小嘴,追著黃群問:“爸啥時間才能回來?”黃群氣不打一處來,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她的小鼻尖,瞪大了眼反問:“喂。喂。你是不是也該問候你老媽一聲?”“您不是在這兒嘛……”她一邊解釋著,一邊嬉皮賴臉地縱過來,一下扒住黃群的脖子,親上一口說道:“好好好,問老媽好……媽,我可想你了……”“去去去,滾一邊兒去,假模假式的,干啥呢?!”然后母女倆就摟一塊兒,嘻嘻哈哈亂笑一通……
但這一年多,女兒突然變了,完全莫名其妙,常常躲著馬揚,也躲著黃群,成了他倆一大心事兒。總擔心著,保不齊哪天這寶貝閨女會給他們捅出一檔子驚天動地的婁子來。而這天早上,果不其然,就“出事”了——做完早飯的黃群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馬揚,小揚不見了。“怎么可能?剛才我還見她來著。”“就是不見了嘛!”“你去她房里找過沒有?”
“找啦。沒有。”“怪事兒……”馬揚不信,又跑回小揚房里去找了一遍,果然沒有。于是,兩人忙又去黑楊林那邊找,終于在林間某一段濕軟的土地上發現了幾只女兒剛留下的腳印。他們循著腳印尋去,穿過這一小片高大而茂密的楊樹林,女兒的腳印斷斷續續地一直向郊外的原野上延伸去了。
清晨的原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就像是一片浮動中的海平面,若隱若現。他們大聲地叫喊。喊聲一直傳得很遠很遠,甚至都驚起了幾只小鳥。突然間,他們看到有一個黑點在遠處的礦坑邊佇立著。他們跑近一看,真是小揚。穿得非常單薄的馬小揚雙手合十,佇立在礦坑邊上,凝望著眼前這個仿佛散發著某種巨大魔力的大坑,完全陷入一種物我兩忘的境地之中。
“你干啥呢?想嚇死我們?!”氣喘吁吁的黃群一把摟過馬小揚,責備道。
馬小揚緊緊地依偎在媽媽懷里,渾身怕冷似的索索打著顫,卻只是一聲不響。黃群想再追問,讓馬揚使了個眼色,制止住了。一直到坐到早飯桌旁,一家三口誰都沒再提這檔子事。再熬到吃罷早飯,黃群實在忍不住了,不顧馬揚一再發出暗示性的勸阻,問道:“到底怎么了,女兒?”一邊問,一邊伸出手去想摸女兒的額頭,試試她是否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