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你大哥到底跟你說了些什么?”
“那是我和我大哥之間的秘密。用你的說法就是,是‘你們貢家人’之間的秘密。”
“那好。你想知道的,也是我和另外一些人之間的秘密。”
貢志和一下站了起來:“誰允許你們來燒別人的辦公室、抄別人的家?”
修小眉也站了起來:“誰又給你那樣的權力來監視調查別人的生活?”
貢志和無奈地一笑道:“那好。那好。咱們法院見。”
修小眉冷冷一笑:“想告我?”
“不是我要告你。是你自己已經承認,你跟那兩件非法暴力事件有直接關系……”
“誰告訴你,我承認了我跟這兩起非法暴力事件有直接關系?”
“你自己剛說的。”
“我剛說的?你有什么證據能證明這話是我說的?沒有吧?有證人嗎?啊,好像是有個證人,是嗎?那就快請證人出庭吧。”修小眉不等貢志和有所反應,居然照直走過去,一下拉開那扇通里間的門,把貢志英亮了出來。原來,她今天來得比較早。她來的時候,貢志英還沒來,連貢志和也還沒回來。她在樓前的幾棵大樹底下等了一會兒,都準備要走了,貢志英來了。她不想讓志英看到她來找貢志和,就趕緊躲到大樹背后,想等貢志英上了樓,再等天色稍稍黑下來一點就走的。但一會兒工夫,貢志和回來了。這時,她突然改主意了,反而覺得,有志英在場,更好,也許更能把事情說明白。可是,上得樓來,卻沒見貢志英。她當即猜到,貢志和為了防備她,跟她玩了那一手……
因為當場被“抓”出,貢志英感到特別難堪,便大紅起臉要向修小眉做解釋:“嫂子……”修小眉立即打斷了她的話:“這事,跟你沒關系。”然后又轉身對貢志和說道:“這件事我已經忍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我沒法再忍下去了……也不能再忍下去了。就是為了貢家,我覺得我也不能再忍下去了。你說吧,是想到法庭上去說,還是在這兒說。還有一個去處,那就是去找爸。當著他老人家的面,把一切都說說清楚。”貢志英驚叫道:“上什么法庭?你們倆都瘋了?!”修小眉卻說道:“瘋吧。今天我就是要瘋一回。一個人一生要不瘋那么一兩回,也許就白來這世界上走一遭了。”貢志和淡淡一笑道:“修小眉,別再玩弄貢家人的善良、寬厚了,也別老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的模樣了。你還有那種興趣知道我大哥生前最后一次是怎么談你的嗎?他對你,還有那么重要嗎?為了掩飾自己某種見不得天日的東西,居然不惜用床上的那點事情來攻擊自己的丈夫,而這個丈夫還是一個為事業而獻身的頂天立地的真正男子漢,你還給自己留一塊最后的遮羞布嗎?你還能算一個好女人嗎?修小眉,別再裝了……”
一向顯得溫厚敦良的修小眉這時尖叫了起來:“我裝?我裝……好……我裝……”眼淚一下涌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她一下拿起手包,奪門而去。
兩天后,在貢志和的強烈要求下,當然也由于馬揚前些日子的說項,貢開宸終于答應抽時間跟貢志和細談一次。那天晚上,風大。楓林路十一號院里,不知哪兒有扇窗或有扇門沒有關緊,強風過時,便發出一陣乒乒乓乓的碰擊聲。客廳里自然只有貢開宸和貢志和父子倆。大概因為這場談話一開始就進行得不怎么順暢,氣氛顯得格外沉悶。“你是怎么說動馬揚,居然讓他來為你做說客?”過了好大一會兒,貢開宸才慢慢地問道。貢志和不便說明是馬揚鼓動他來找父親的,便只能悶頭不做聲。貢開宸便催促道:“說吧。找我什么事?”貢志和這才咬了咬牙,鼓足勇氣說道:“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嗎?”“什么事還沒干哩,就先提要求!”貢開宸又有點不高興了。貢志和忙退縮:“那就算了。”貢開宸卻說道:“快說,什么要求?”“我今晚只占您一個小時時間。但我希望您能把這一小時完完整整地給了我……”“這由不得我。”“好吧。那就這么談吧……”貢志和說著,匆匆瞟了一眼墻上的電鐘。沒想到,貢開宸拿起放在身旁一個高腳茶幾上的電話,撥通了郭立明的電話,吩咐道:“小郭,我現在在家里,談點兒事。一個小時之內,有什么事,你都給我先擋一下。啊?就這樣。”“謝謝。”貢志和真誠地感激道。“……還是從大哥犧牲前跟我做的那次徹夜長談談起……”貢志和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向父親說道,“……那天,大哥跟我整整探討了二三十個小時。除了上廁所,我倆連房門都沒出過一回。他的中心意思是,要我別一個勁地埋頭在故紙堆里。他說,中國正處在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要我用更多的時間關注中國今天的社會進程,并實際地參與到這個進程中來,切切實實地擔當起知識分子應該擔當的那份社會責任……”
因為說到志成的事,貢開宸專心多了。他問:“他讓你怎么擔當這個責任?下海?經商?”貢志和輕輕地搖了搖頭:“具體干什么,他不在乎。但他要我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當前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過程中,也會出現岔道和彎路。也就是說,市場經濟也有好壞之分。離開了規范的法治的市場經濟方向,就有可能演變成一種壞的市場經濟,或者也可以把它稱之為crony?capit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