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道學”“迂拙”“紅葉”,還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歇后語和俗語,都被齊磊記錄在案。
齊磊滿臉奸笑,收起小本子,說道:“我把家鄉的土話全部搞明白,以后老夫子死了,我就是東灣村的老夫子了!”
“你大爺,你到時候做個老猴子差不多!還老夫子,你會背三字經百家姓嗎?”振華連連搖頭,實在搞不懂齊磊整天琢磨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一轉眼過了月半,到了正月十六。
前面的大房子正式開工了,木匠瓦匠全部到齊。
木匠還是大姚莊的那個,瓦工是小葛莊的蘭玉良,帶著村里的幾個瓦匠師傅。
王耀巖是附近最大的一個包工頭,但是人家只承接城里的大生意,看不上家鄉的小工程。
木工瓦工,都是點工,就是按天計算工錢,東家也負責人家的三餐伙食。
瓦工小工,就是自家人和本組里請來的鄉親。東灣村鄉情濃厚,但凡趙成海上門開口相求,鄉親們都不會拒絕,第二天便早早地趕來幫忙。
拆了舊房子以后,第一道程序就是挖地基。
大房子的地基,要挖到三尺深,很有些難度。因為這是老宅基地,土壤板結,就像生鐵一樣。
干農活時無往不利的大鐵鍬,在挖地基的時候,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有些地方是油亮油亮的黑土,干硬艱澀,再鋒利的鐵鍬也吃不進去。
趙成海便充當了開路先鋒,拿出了愚公移山的精神,穿著單衣,半蹲半跪蜷縮在地道里,舉起開山鎬,一點一點地將泥土鑿碎。
三天后的正月十八,又是河東鎮趕集的日子。
天還沒亮,翠紅帶著振華趕集買菜,來回路過愛尚服裝店的門前,卻發現裁縫店一直關著門。
又向隔壁的理發店打聽,人家說章克香這兩天都來開門,就是來得遲,回家早。
翠紅看看時間,這時候才七點不到,就對振華說:“振華,我先回家,你在這里等著克香,一定要等到她來。”
振華搖搖頭:“家里今天打夯,還有十幾個人的午飯要準備,忙的要死,我哪有時間在這里等?走吧,先回家再說。而且買了這么多的菜,你一個人也帶不回去。”
翠紅也知道家里實在太忙,嘆口氣,和兒子一起回家。
振華用籮筐挑著菜回家,家里已經開始打夯了。
打夯需要十個人配合,兩個人面對面站在地基坑道里,處于石夯的兩側,扶住石夯,控制方向、重心和落點。其他八個人,站在地基坑道的兩側,居高臨下,提繩子拉起石夯,一下下砸在地基坑道上。
因為是多人配合的活,就需要一個整齊的節奏。
負責掌控節奏的人,是老麻子宋仁貴。他喊出響亮的打夯號子,帶著石夯起起落落,節奏精準得就像鐘擺,絲毫不差。
宋仁貴喊出來的打夯號子,非常有意思,押韻,朗朗上口。而且他還會把一些有趣的故事,串入到號子里面去,聽起來特別提神,讓這十人打夯組越干越有勁。
宋仁貴喊一句,其他人就答一句,唱和往來,聲震云霄。
“李鴻章吶——”
“嘿吆!”
“賣銅樁吶——”
“嘿吆!”
“五口銅樁——”
“嘿吆!”
“賣了十萬兩吶!”
“嘿吆!”
齊磊也是打夯隊的一員,聽著宋仁貴的號子,不由得大樂,一張嘴咧得就像老棉鞋開幫似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齊磊就問宋仁貴:“老宋啊,你剛才說的李鴻章賣銅樁是怎么回事?”
宋仁貴抽著煙,說道:
“你們年輕娃子不懂,知道八國聯軍是怎么打進來的嗎?當年,我們國家有五口銅樁,埋在四面八方的入海口。外國人的大輪船開過來,砰,撞上銅樁就沉了船,任他千軍萬馬,也別想進來。誰知道李鴻章這個賣國賊,偷偷地派人把五口銅樁挖了上來,賣給了外國人。后來,外國人才打了進來!”
振華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這回真的長見識了,原來歷史是這樣的!
齊磊笑得渾身亂抖,說道:“老宋,那是李鴻章五口通商,不是五口銅樁!要多大多粗的銅樁,才能埋在大海里,擋住外國人的輪船?”
宋仁貴瞪眼:“你懂個屁,以前的五口銅樁,就像定海神針鐵如意金箍棒一樣,可大可小,可長可短!別說是大輪船,就是什么航空母艦,也一樣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