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
黃沙勁舞,蒼茫萬里。
此時還不到三月,西北依舊天寒地凍,寒風夾雜著飛沙冰粒,橫行在天地之間。
一隊綿延數里的大周軍卒,與破敗的沙州城,擦肩而過。
這是從陽關撤防,準備與玉門關守軍合兵一處的三萬周兵。
按理說,這種風沙四起的鬼天氣,此地離玉門關亦有五十余里的路程,陽關守軍不益繼續行軍,而應在沙州城暫時休整,待明天再行開拔。
可是,陽關這三萬兵馬,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因為,沙州已經是一座棄城,自打**年前開始,連朝堂發配都不再考慮沙州。城中現在除了多年前的一些罪將叛卒,再無它物。
隔著坍塌的城墻,就能看見城中的斷壁殘垣,破敗蕭條。
在陽關守軍看來,與其進到這種鬼城之中沾染晦氣,還不如頂風多趕一段路程,以求早到玉門關。
此時,蔡國公李瓘一身戎裝跨于馬上,抬眼看向沙州城頭,隔著風沙,隱約可見一白發老將筆直地立于城上,注視著他們。
李瓘認得此人,乃是前左威衛大將軍林羽堂,因為牽扯到了李忠逆案,被貶至沙州已有三十余年。
“唉!”
李瓘不由一嘆,當年林羽堂成名朝堂之時,他李瓘還是個娃娃。當年隨父王李千里在軍中游蕩之時,見過林羽堂之風采。
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好好的一個將才,卻因身陷儲位之爭而隕,廢在了這個沙州城。
......
一旁的副將見主帥望著沙州城發呆,還以為李瓘在感嘆沙州城池,不由道:“這沙州城殘破至此,怕是一刻也阻不住吐蕃王師的,李帥還是要早做打算啊!”
如今陽關已經人去關空,吐蕃大軍頃刻可入,接下來就是沙州了。
而在副將看來,僅憑沙州城內剩下的幾個罪將犯卒,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吐蕃大軍的攻勢的。
用不了幾天,吐蕃軍隊就會攻到玉門關下。到時,等著他們的,那才是場硬仗。
李瓘收回思緒,聽了副將的話,點了點頭。
“沒錯,不出五日,吐蕃大軍必臨玉門關下,我等且不可怠戰!”
李瓘如此嚴肅,概因朝廷預判有誤。
原本以為,吐蕃王師最快也要四月方可兵臨城下。
可是,據前方哨探回報,吐蕃王的十萬大軍此時已經越過了大雪山,距離陽關已不足兩百里路程。最多三日,便可達陽關城下。
想到這里,李瓘再不多看城上的白發老將一眼,一夾馬腹,“號令三軍,星夜兼程,今夜子時之前,于玉門關內扎營造飯!”
說實話,李瓘有些可憐林羽堂,當年那可是軍中典范,大唐鐵血軍人的縮影。
而如今,卻是垂暮老矣,唯在這棄城之中等死一途。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
大周三軍雖仍有戰力,但卻早已不復當年之鐵血神勇,林羽堂老了!
漢人那股子蕩平四方的野性,也隨著越來越多的朝堂爭斗,越來越多的利益驅使,慢慢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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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李瓘看著林羽堂的同時,林羽堂也在注視著城下的陽關守軍。
老將軍須發皆白,飽經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雖已盡顯老態,但那雙眼睛依舊深邃明亮,眼神亦如當年一般犀利。
“陽關一撤,沙州便首當其沖了。”林羽堂喃喃自語,面有哀戚。
沙州是一座棄城,他們這些活在城里的人,在城外的人看來,可能也早已經死了。
驀的,身后卻是傳來一聲說話:“也是好事,終于可以解脫了!”
林羽堂回頭,見是滿頭花白的魏大郎。
“解脫?”林羽堂苦笑一聲,“死在蠻子手里,也算是解脫嗎?”
魏大郎聞言,不由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