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龍到了旁邊,相互見禮,隨后就湊到劉帶川耳邊低聲說話,劉帶川聞言,頓時一皺眉頭。
羅文龍低聲就說道:“東翁,你想,這徐海,以前是虎跑寺的和尚,有什么心腹?不過被那些人硬搶去,說是倭寇頭目,其實跟人質有甚么區別,只是,徐海此人,素有佛慧,東翁你也是見過的,詩詞和公案俱妙,這種人,即便為惡,能惡到哪里去?再則說了,那倭首葉麻如今也沒抓到,真說起來,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把徐海放回去,一個有實力,一個有大義,兩兩正好相斗,若是葉麻勝了,自然無話可說,可若是徐海勝了,東翁,到時候學生親自去,一張片子,自然叫徐海歸順朝廷,豈不是好?”
劉帶川聽他講的有條有理,頓時就動心了。
這事情,惠而不費,何樂不為?
不過,人不是他抓的,他一言而決,似乎也不大好,當下就說,“先押著,相機而行。”羅文龍看劉帶川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實已經動心了,當下就想,穩妥了,便直起身體一笑,“諸位,此番大功,那是不用說的,只是,其中細節處,還需要推敲推敲。”
大家都是讀書人,這推敲推敲,自然明白,當下就坐在一起,把謊話給編圓了,只有宋桐崗,內心未免不安,杭州此次劫難,幸虧有遇仙,若不然,難道靠在座的諸位?說個難聽的,劉兵備幾次在那葉麻手底下吃了大虧,水平可想而知。
當下他便說道:“諸位,是不是,等遇仙他醒轉了再說?”
話音剛落,沈明臣身邊有個讀書人,也是個監生,熱衷功名久矣,這時候眼看著有機會,就好像去紅袖招,紗帳里面頭牌姑娘都招手了,哪里還把持得住?
“桐崗,此言差矣,之前小戴相公不是說了么,乃是我們浙江的賢達出謀劃策,他只好算個扛木頭的……”這位監生老爺才不管吃相難不難看,可此言一出,宋桐崗臉就黑了下來。
他這個人,既然日后史書上都說有豪氣,可想而知了。
砰地一拍桌子,宋桐崗就騰然站了起來,“遇仙拔刀浴血奮戰的時候,諸位賢達在做什么?現在遇仙人事不省,卻說他只是個扛木頭的?諸位賢達,心里面難道不痛么?”說著,一轉身,拂袖而去,走到一張桌子旁,還狠狠踢了桌子一腳,把桌子跟前幾個杭州衛的衛所官兒嚇一跳,看見這位能跟兵備老爺一起坐下來議事的讀書老爺,頓時臉上就堆了笑,齊齊站了起來。
宋桐崗看在眼中,格外就氣,心想,靠這幫人來保衛杭州?想到此處,仰頭大哭了三聲,騰騰騰上樓去了。
這時候康飛已經在樓上被安置下來,那曾賈氏在旁邊垂淚不已,二狗子一個踞蹲蹲在床頭前,也不說話,還是鐵大小姐,看見他,低聲招呼了一聲,宋桐崗就示意她到一邊,問她清醒如何,鐵勝男抿了抿唇,要說,她應該恨死康飛了,可是,之前康飛開無雙,赤著膀子殺倭寇的模樣,卻是時不時在她眼前,叫她怎么也恨不起來。
當下她便低聲說:“那大夫也說了,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說著,就一跺腳,“這人真傻,一個人就沖在前面,也不拿朝廷一份餉,這么拼命做什么,身上全是洞洞眼,那火銃雖然沒打進去,卻出了好多血哩……”
她這么一說,宋桐崗淚如雨下,“是我害了遇仙,是我害了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