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在揚州多牛逼的人,傅粉熏香,家里頭大小老婆愛他愛得不行,雖然一路六百里加急,略略有塵土之色,可正因為如此,格外顯出卓爾不群。
在座的都是當官的,這年月當官,其實也算苦差事,譬如朝廷讓你去貴州做知州老爺,你去不去?路上一走走半年,說不定感冒發燒的就能要你的小命,到了地方上,攬鏡一照,形銷骨立……
再看看對方,一張容長臉,白臉膛,留著一部短須,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頭戴方巾,身上縐紗道袍,長身玉立,任誰一看,也要覺得這是一個飽讀的宿儒。
四爺看看四下,一拱手,“學生見過府尊,大貂檔……”卻是一個都沒落下,這年月就是這個簡單,看胸前的補子,再對照座次,基本就能猜測出官職尊卑上下。
在上面坐著的呂公公這時候眼神一亮,咦!這人好生有道理,居然知道尊敬咱家,趕緊放下手上的茶碗,率先就說道:“是戴相公,咱家這段時間,耳朵里面全是你的名字……”說著未免一笑,“咱家在宮里面,還是有幾個要好的朋友的,前日司禮監里面朋友還給我來了一封信,說圣上還念叨了戴相公。”
他這么一說,在座的文官心里面齊齊罵了一句,死太監。
那杭州知府毛崗,更是心里面悔得要死,何必請這死太監過來,當下不跟四爺說話,反倒是轉頭對呂公公就說道:“呂公公,咱們如今可是一條繩子上面的螞蚱,何必如此?”
呂公公一笑,端起茶碗來,假意撇上面的茶沫子,“這,可不一定。”
“那呂公公意欲何為?”毛崗怒目而視,心說你個死太監,你想搞事情,本官還怕你不成。
“沒什么。”呂公公撇著茶沫子,假意吹了一口,隨后緩緩說道:“咱家想想,咱家是哪一年生人來著?是正德元年還是弘治爺那時候?”
他扳著個手指,旁觀眾人心里面頓時有數了,就算不是正德元年是弘治年,大約也差不了幾歲,這死太監的意思是,他才四十出頭,還不想養老,要分潤功勞,然后借此回京。
下面站著的四爺心里面惡心得不行,辣塊媽媽,這些個王八蛋,就把我家康飛當籌碼……當下忍不住就大聲喊道:“諸位大人,學生只想問一下,學生的小犬,現下在何處,拙荊五內俱焚,也隨學生到了杭州,急等著見小犬。”
四爺這一喊,上首毛知府和呂公公對視了一眼,齊齊咳嗽一聲,呂公公眼神中就說道:這份功勞,咱家要一份足夠大的。
毛知府眼神回他:算你狠,不過你可要出力。
都是千年的狐貍,誰還不知道誰,兩人一個眼神交換了條件,隨后,毛知府和顏悅色就對四爺說道:“老友,是哪一年補的廩?是哪位大宗師點的?”
他這是想迂回路線,先看看能不能拉個關系。
四爺心系兒子,當下就道:“學生才疏學淺,府尊還是巷子里面扛木頭——直來直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