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也吐槽:“這京師隨便扔塊磚頭子過去,砸倒十個人,到有三個是當官的,五個是跟前聽用的,剩下兩個一個是大姑子一個是小舅子……咱敢得罪誰?不如……”
康飛這時候打斷話頭,直接說道:“不如吃炸醬面,我就吃炸醬面。”
兩個太監面面相覷,只覺得這話,說道心坎兒里面去了,想叫好,卻又不知道好在哪里……
年長那個,觸動心懷,當初自宮做了無名白,后來好不容易進了宮,本以為割了胯下二兩肉,從此走上人生巔峰,可三十年后回頭再看,只是勉強活著,養活了自己罷了,既不能贍養父母與床前,也不能養育子女與榻上,說起來,真真是個不忠不孝……
一時間,涕淚交流,“可不就是不如吃炸醬面,不吃炸醬面,還能怎地?”
康飛看著眼前太監痛哭,只能嘆息,這京師十幾萬太監,內官二十四衙門,能走到最頂層的,不過寥寥數人,龐大的太監群體,說實話,也就是去了二兩肉,混了一個終身的鐵飯碗,如此而已。
再則說了,這世道,有鐵飯碗端著,都算不錯了,去年江淮大水,他那拜把子的老哥哥唐荊川被任命為淮揚巡撫,不就是去鎮壓流民起義么!流民不就是流離失所的老百姓么,但凡有口吃的,誰要去造反?
康飛伸手過去拍拍那太監肩膀,他手下幾個家丁面面相覷,心里面俱都有話:俺們這位小老爺,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忒也不像個老爺……
正在這時候,里面有幾個太監走了出來,為首那人,一身蟒袍,看著細皮嫩肉的,臉上都被油水撐得一點皺紋都沒有,倒瞧不出年紀,說三十也像,說四十也行,未逢人,先就笑了,眼睛細細瞇了起來,一口南直隸官話,“咱家姓談,也沒甚么正經名字,家里面行二……見過吳侯。”
這談二如此一說,康飛倒是有些不好說話。
他這個吳侯,朝廷禮部還沒批呢!把皇帝的旨意給封駁回去了。
嘉靖大怒,斥問禮部尚書,禮部尚書孫毅齋就說了,敢問陛下,那戴康飛,以何功績得以封侯?揚、杭二州抗倭事邪?其中多有荒謬不堪處,焉能以此封侯?圖叫天下人笑……
嘉靖也被懟得沒辦法,畢竟,那些府、道、巡撫們的奏捷折子里面都說陣斬千人,還有說陣斬兩三千的,這也是孫毅齋為什么說多有荒謬不堪的緣故,并且說,真要按照此功績封侯,開了先例,豈不是為各地督撫開了一個極壞的頭?怕成濫觴,故為后世師,決不能以此功封侯。
即便是皇帝,也不是說想干嘛就干嘛的,并且,孫毅齋似乎猜到接下來嘉靖要說什么,還沒等皇帝開口,直接就說,陛下,若以邵元節真人為例,邵真人自從嘉靖三年入京,次年祈雨雪有驗,拜為真人,從此每年祈禱雨雪,勤懇王事,到了嘉靖九年,也不過贈其父太常丞,母安人,十一年方才敕建真人府邸,十三年拜【護國真人】,十五年給一品俸祿,蔭庇其孫為太常寺卿,十八年方授大宗伯……
孫毅齋的意思,即便有功,那也得一點一點的加,哪兒能一氣就封侯了,以后還怎么封?
嘉靖帝也不是軟飯硬吃的曹達華,來一句【你在教我做事】就能鎮住場面,孫毅齋不但是禮部尚書,還掌詹事府,是皇子們的老師,雖不是閣臣,地位卻也非同小可,算得是清流領袖,即便是嘉靖帝,也不能隨隨便便拿他怎樣,要給與相當的尊重,畢竟朝廷是講規矩的地方,真要皇帝想殺誰就殺誰,想撤誰的職就撤誰的職,那還了得?
之前嘉靖因為沒錢,不想征伐河套,也得借著咸寧侯仇鸞誣告三邊總督曾子重,把曾子重下獄,順便又把曾子重的靠山內閣首輔夏言給拿下,嘉靖早就瞧夏言不順眼了,動不動在皇宮大內坐個轎子,皇城內的轎子那就不能叫轎子了,叫御輦,皇帝才有這個資格,沒見嚴嵩嚴閣老七老八十也靠兩條腿跑么?
故此孫毅齋把嘉靖懟得直翻白眼,卻也拿他沒法子,只能捏著鼻子說,是朕欠思量了,愛卿且先去,朕再考慮考慮。
孫毅齋走后,旁邊伺候的黃錦就說了,主子爺,怎么不把小吳侯的事情給大宗伯說清楚……嘉靖未免翻了他一個白眼,這蠢貨,心累,不想說話。
旁邊呂芳就給黃錦上眼藥,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大宗伯是正經名教弟子,別說是說給大宗伯聽,哪怕是大宗伯當場瞧見了,不肯答應那一樣是不肯答應。
黃錦沒讀過書啊!文盲一個,后來被分到興獻王府,也就是他命好,做了興獻王世子朱厚熜的伴當,后來他也拼命學了不少,可到底底子太差,只能去做御馬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