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這談二,逢高踩地之徒,卻也正經在內書房讀過書的,老師們都是翰林,一手書法也是粗黑幼圓,已得館閣體之妙。
若不是因為這個,康飛何至于非得在司禮監經廠。
“如此。”康飛硬生生在臉上堆了個笑來,“我就先謝過談太監了。”
談二哈哈一笑,“就是這費用……吳侯莫笑,咱家是個無根的人,這一輩子,所求的無非就是給主子爺掙銀子,這刻版……”說到這兒,眼睛微微一瞇,語氣放緩三分,“箋紙、裱背、摺配、裁歷、刷印、刊字,工序諸多,此外,筆匠墨匠畫匠刻匠,無不靡費……”
看談太監食指中指互搓,康飛很想裝傻來一句談太監你比心賣萌么,到底忍住了,當下就說,“談太監放心,回頭我就讓人把銀子送過來。”
看著康飛一行離去,談太監冷哼了一聲,“此等幸進之輩,怕不是東編西湊了些個土方偏方,想借此邀名……咱家豈能容了,必要讓他曉得,這天底下,是講道理的。”說罷,就把手上的紙張一拋,京師風大,那紙張被吹得漫天飛舞,映著談太監轉身踱步的背影,儼然是個諍臣君子的模樣。
家去后,康飛到底年輕,受了委屈,覺得火大,未免要請嫂嫂來幫他消消火……幾個家丁以為那經廠太監問小老爺要銀子,故此惹惱了小老爺,交頭接耳一番,就去請教毛半仙。
毛半仙日子如今過得舒暢,前后幾進院落,他獨領一進,又有丫鬟婆子伺候,他家本來富貴,小時候多大的福都享過,后來流落江湖,多大的苦都吃過,如今安生下來,實在聊慰平生,就差一個能紅袖添香的女校書了。
幾個家丁把話跟毛半仙一說,毛半仙就嘆了一口氣,有心想掰開了揉碎了跟他們細說,可再一想,這些都是邊地好漢出身,說細了他們也未必懂,沒得還浪費唇舌,未免就惋惜,那烏仲麟是個人物,又是自幼生長在北邊,要是跟在身邊,小老爺做事,就要方便許多,甚至都不需要小老爺處處親自出馬,可惜,那廝卻是被小姨娘給借走了。
“叫你們識字,你們一個個推脫,怕苦怕累……”毛半仙免不得要說道說道,幾個家丁臉上堆笑,為首的就說:“毛半仙,那字認識俺們,俺們不認識他啊!再則說了,俺們武人,能砍人就極好了……”
看著這幾個夯貨,毛半仙也只能搖頭,讓他們只管把銀子送去,至于別的,就如他們所說的,字認識你,你認識字么?
幾個家丁拿了銀子,去經廠把銀子給了,門口幾個太監到底先前拿了康飛十兩銀子,這時候未免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你們老爺的書,被俺們掌司老爺給扔了,掌司老爺指定不能刻印,你們上趕著送銀子,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么!
又過了幾天,康飛閑得無聊,想想那經廠應該開始雕版了,甲方爸爸去檢察一下,合情合理……最關鍵那是他一筆一劃寫出來的,真心血啊!講真砍倭寇都沒那么費勁,當下便又騎馬往經廠去了。
門口依然還是那幾個太監,司禮監的經廠結構臃腫,其中大量人員屬于薅朝廷羊毛的存在,連看大門的都要用幾個太監,便可見一斑。
瞧見康飛到來,幾個太監面面相覷,之前談太監吩咐過,要是那位吳侯再來,只說我不在。
幾個太監沒奈何,看著下馬走過來的康飛,只能賠笑臉,為首的掏出一塊銀子,“上次俺們有眼不識泰山,實在不該收了侯爺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