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說罷,這謠言,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嘉靖在上面揮了揮牦牛尾拂塵,唰地一聲,微微破空聲,顯然天子此刻心情不佳。
陸炳看看旁邊黃錦,黃錦連連磕頭。
“說。”嘉靖一聲喝。
“奴婢,奴婢下面那些番子都說,都說是,是從西城那邊傳出來的。”黃錦滿頭大汗,這時候,未免懷念呂芳,以前不服氣,有事的時候才發現,那呂芳,高低還是比自己強半籌。
嘉靖看看下面跪著的黃錦,心累,未免也懷念自己身邊的大太監。
“呂芳呢?辦個差事,怎么辦得人都沒了?”嘉靖未免問話。
稍微遠些地方,一個太監噗通往地上一跪,“奴婢馮保回萬歲爺話,呂公公因聽說楚王府有一位神醫,便想著去湖廣把人請回來,兩相對照,好生印刷吳侯所獻的醫書,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方才不負萬歲爺交待的差事……”
這話,說得沒錯,但是,馮保緊張之下,忘了一件事情,嘉靖崇道,是滅過佛的,搗毀過一百多佛像,繳獲金銀一萬多斤,還把京師各大廟宇所藏的所謂【佛牙】【佛骨】盡數焚燒。只是嘉靖滅佛的力度,沒有歷史上三武一宗滅佛那么大,故此提及的人不多。
而且,嘉靖滅佛事,那還是十幾年前,那時候,馮保還沒閹割入宮呢,自然也就不知道了,至于他干爹呂芳,更加不會刻意去講這種忌諱的事情,我是收個干兒子幫著我做事,難不成還得處處幫著他揩屁股?誰才是爹?
坐在上面的嘉靖頓時就哼了一聲,心中極為不喜,“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是昊天上帝的德行,跟光頭們有甚么干系?說話也說不周正,你干爹呂芳真是白指點你了……”
馮保駭得臉都白了,把一顆腦袋在地上磕得砰砰響,“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嘉靖不理會,還是黃錦,想著呂芳回來,到底給了面子,轉身揮手,“還不把這個混賬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教他好生長長記性,學一學怎么在主子爺跟前說話……”隨即就上來幾個小太監把癱軟在地的馮保給拖了出去。
“陸炳,你說。”嘉靖又看向自己的奶兄弟。
陸炳背后全是冷汗,那位年輕的吳侯戴康飛為什么圣眷在身,他是清楚得很。
想了想,他一咬牙,就說道:“陛下,微臣查了,是成國公府上的老管家,因為西城有個叫徐二的鹽商,被成國公的弟弟朱希孝賜姓朱,這個徐二,因為西城兵馬司一些新政,大約起了些齟齬,就跟成國公老管家抱怨了一番,老管家倚老賣老,去吳侯府說道,因為不認識吳侯,在吳侯府跟吳侯起了幾句齟齬……”
嘉靖冷笑,“這個齟齬,那個齟齬,真虧你二狗子讀過書……”陸炳聞言,頓時把頭磕在地上,“微臣該死。”
看著陸炳這副模樣,嘉靖也是沒奈何,該不該死的他清楚的很,只是,這些奴才們一個個不肯說實話,即便陸炳是他的奶兄弟,說話也是拐彎抹角的。
有些頭疼,他想了想,就吩咐黃錦,“去,把朕的干兒子叫進宮來……”說著,怕黃錦不能領會精神,特意吩咐了一句,“叫你的人仔細些說話,那孩子脾氣暴,受不得委屈,真把你手底下人打死了,朕還得賠笑臉,說不得,那家伙又得在朕這兒撈幾柄牦牛尾拂塵去……”
嘉靖所用牦牛尾,俱都是烏斯藏,撒馬爾罕等地方進貢來的,其中白牦牛尾極珍貴,皇家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黃錦聽了嘉靖這話,心里面那個委屈,萬歲爺這是偏心眼子偏到骨子里頭去了,也不敢多說,趕緊起身去了。
他剛到門外一會兒,不曾想急匆匆又進來了,“主子,成國公在宮外遞牌子,說是要進宮謝罪。”
嘉靖微一皺眉,“先去辦你的事,讓他在宮外等著……”下面陸炳擦了一把汗,對吳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又有了一番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