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苛與郭雀兒總算是在汴京城閉門宵禁前進入,朱雀門后,便是一條直通大內的御街。
此時臨近宵禁,但御街兩旁的酒肆瓦子,仍舊燈火通明,喧囂作樂之聲,不絕于耳。
宵禁,自從朱溫在汴京建立大統之后,便一直只是空有名頭,或者說,殘唐末年,這宵禁在長安已經是名存實亡。
馬是不能騎了,郭雀兒極有眼色地接過馬兒的韁繩,殷勤道:“我來我來。”
寧苛已經免疫了郭雀兒的大獻殷勤,由他去吧,只要自己不教給他想學的神仙法術,這種大獻殷勤就不會停止。
“今晚住在哪里,你不是對汴京城很熟嗎?”
天色已晚,冬夜著實寒冷,即使是寧苛,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郭雀兒嘿嘿一笑,牽著馬往御街直道旁的一處巷子中走去:“那是,我好歹也算是從汴京長大的,跟我走,沒問題,嘿嘿。”
有人代勞,寧苛聳聳肩,跟著郭雀兒走向御街直道旁的小巷子中。
汴京城分內外城,內城就是皇宮大內,而皇宮大內之外的,皆統稱為外城,劃分做四廂。
與其說是小巷,倒不如說是大街,道路寬敞,由石板鋪就,兩旁的房屋鱗次櫛比,檐角的積雪,還有久久不能散去的木柴燃燒氣味相互交織,頗有煙火氣。
郭雀兒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懷念著什么:“這是汴河街,你看,那邊就是相國寺,每到初一十五,相國寺里的草市最熱鬧,還有,汴河街上的蔡家包子,也是頂好吃的,喏,就在那!”
郭雀兒就像是一個資深導游,喋喋不休地給寧苛介紹著這汴京城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景,這些都是他極為熟稔的。
寧苛倒也不覺得煩,以前在主世界,他倒是也去過開封,各種復古的街景,雖然也有些味道,但終究是復原重建,早就丟失了原來的古意,只剩下,利益的內核。
“只可惜啊,自從姨母仙逝之后,我就沒有在這汴京城里生活過了。”
驀地,郭雀兒高漲的情緒,陡然間跌落下來。
寧苛望著高聳的相國寺佛塔的尖頂莫不經心道:“你姨母怎么沒的?”
郭雀兒腳步一頓,又繼續往前走著,卻不說話,陷入了沉默。
寧苛只當是自己戳中了他的痛點,也不再開口,這時候,緩解尷尬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家一起沉默。
良久之后,郭雀兒道:“賊兵攻進汴京城之后,四處劫掠時,姨母在亂兵中,被殺了。”
如果說寧苛以往對于郭雀兒的印象,是來自于那些歷史書上的刻板而又蒼白文字的描述,而此時,郭雀兒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也同樣有著悲喜的少年。
寧苛看著仿佛在這一刻成長起來的郭雀兒道:“你想不想終結這亂世,開創一份屬于你自己的千秋大業?”
語氣漫不經意,但話語中的的內容,卻是讓郭雀兒震驚異常的東西。
他不是傻子,寧苛說的,無外乎是造反!
瘦弱的身軀陡然一震,郭雀兒停住腳步,轉身滿臉驚詫的盯著仍舊是漫不經意神情的寧苛。
“怎么?不敢嗎?”
寧苛笑道,他這是試探,天都建木意志給的任務,是讓郭雀兒擁有一代雄主的特性,正好有如此契機,郭雀兒敞開心扉,倒不如試試看。
郭雀兒臉色漸變,造反這樣的大逆不道的話,在寧苛說來,就像是吃飯喝水般隨意,這可著實刷新了他的世界觀。
見他還是不說話,寧苛不屑笑道:“不敢就算了,連想都不敢想,能成什么大事?”
說著,寧苛便徑自向著汴河街前方走去,欲擒故縱,寧苛用的爐火純青,過度的逼迫,只會讓事情適得其反。
既然能成為一代雄主,他的野心,定然不會小了,只是需要有人去引導和觸發,寧苛所做的,就是引導和觸發。
郭雀兒低頭,握緊手中的韁繩,馬兒因為寒冷,不斷打著響鼻。
心中的震驚早就退去,留下的,是叩問自己內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