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別激動,慢慢說。”
趁著朱大姐神神叨叨說個不停的機會,陳鋒飛快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眉心飛快輕點了一下。
頓時,一絲淡淡的黑氣,吸入。
一陣深深的擔憂和濃濃的自責。
‘我對不起孩子’
‘都怪我沒文化’
‘都是我的錯’
耳邊都是她剛才講的那些話。
擔憂自責愧疚,這些東西混在一塊,陳鋒只覺得吃了一大把鹽;
還是那種沒有經過加工的井鹽,齁咸齁咸的,還有點苦澀。
忍不住就想要去喝桌上的水。
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忍著吧,誰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擼怪不成反被滅的橋段并不少見。
“呦,對不起對不起,陳老師您別怪我,我這人沒什么文化,您見笑了。”
被吸取了魔性之后,朱大姐總算能正常交流了,打開了話匣子。
朱大姐是進城務工人員,前夫死的早,現在這個家庭是二婚,現在的丈夫姓秦,是前夫的工友。
最初兩年,日子過的還行。
朱大姐當清潔工,業余還在APP上接活,干點家政;
秦大哥是水電工,有技術在手,賺錢不多,活倒是不愁;
女兒秦漣漣也比較懂事,進門第一天,就老老實實的改口叫了聲‘爸爸’,然后改了姓。
“陳老師,您別看我家老秦脾氣不好,可是對丫頭挺好的,舍得給她花錢,買資料上興趣班,還有平時買衣服,什么都不虧著她,我們兩就指望,她將來能考上個好高中,再考上好大學,能出人頭地,過好日子。”朱大姐說。
“恩,那后來呢。”
自從秦漣漣上了初三,成績就莫名其妙的下滑,名次從全班前幾名,一路掉到中游。
有一次朱大姐翻她手機,看到了幾條信息,才知道,她竟然還學會了逃學。
“你說說,我們辛辛苦苦打工,牙縫里省點錢供她上學容易嗎?老秦當時氣壞了,又喝了點酒,打了她一巴掌。從那以后,丫頭就變得徹底管不住了,學也不肯上,動不動就跟我們吵架,我們怎么講她都聽不進去。老秦沒少發火,打了她好幾次都不行。”
朱大姐唉聲嘆氣的說:“以前我女兒可聽話了,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然后你們就把她關起來了?”陳鋒看了看次臥的門。
“沒有沒有,怎么會呢。那時候她還不是這個樣子。”
后來發生的事,俗套的一塌糊涂。
朱大姐夫妻兩通過朋友的介紹,花了五萬塊錢,把秦漣漣送到了一個所謂的‘少年不良行為糾正訓育班’,
然后,不到兩個月,這班就因為無證辦學被取締了,負責人也被公安機關抓捕。
至于這個班是怎么‘訓育’的,網上一查一大堆,
無非是恐嚇、體罰、虐待。
朱大姐唉聲嘆氣的說:“陳老師,我年輕時候在農村種田,后來在城里給人打工,我太知道沒文化的結果了,到哪都賺不到錢,見誰都要賠笑臉,
無論如何,我也要丫頭能考個學,將來不當我這樣的人下人!
我曉得那地方不好,可是她吃幾個月的苦,受幾個月的罪,總要好過年紀輕輕就在社會上瞎混吧。
我哪知道會這樣呢……”
她看了看秦漣漣的房門,眼神中,不僅是擔心,甚至有些畏懼。
以前,秦漣漣‘叛逆’,但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會哭會笑會鬧,
可自從那個學校回來之后,就變成了木頭,
白天不出門,關在房間里,一動不動。
叫她吃就吃,不叫她吃,她能一天都不知道餓;
叫她睡覺,她就睡覺,叫她起床她就起床,
不叫,要么就坐那一天不動,要么就躺床上,一動不動;
連大小便都是這樣,
就跟提線木偶一樣,指揮一步,走一步。
到了夜里,她卻‘活躍’起來,
好幾次朱大姐晚上起來上廁所,看到她披頭散發的站在客廳里照鏡子;
偶爾,還會半夜不聲不響一個人出門,在小區里游蕩。
現在家里24小時都必須有人,過幾個小時,送點水、吃的,叫她上一次廁所,晚上叫她睡覺,白天叫她起床,還要防止她半夜跑出去。
回來快兩個月了,秦漣漣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沒有主動做過一件事!
甚至連以前很煩她哭,現在都變成了奢望!
“回來之后,學也上不成了,根本不能提。人家都說是中邪了,魂丟了,熊教練跟我講,這是心理疾病,要請心理醫生,陳老師,您幫幫忙,我實在是沒法子了……”
陳鋒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