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虞又吩咐靜女道:“靜女,你去吩咐人準備一些酒菜,款待兩位貴客。”
“是,少主。”
靜女頷首應下,轉身走向門旁,在路經丁武時,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位丁縣尉。
可能是想到了前幾日這丁縣尉被自己嚇得面如土色的模樣,她噗嗤一笑,但旋即她便意識到這樣不禮貌,連忙道歉,隨后匆匆走出了屋子。
對于靜女的失笑,丁武多少也猜到了幾分,不過他當然不會跟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計較,況且,眼下的他也沒心情計較,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虞,仿佛是在辨別眼前的這位趙二公子到底是活人還是鬼魂。
從旁,劉緈在一陣沉寂過后,朝著趙虞拱了拱手,由衷說道:“得見二公子安然無恙,劉某……著實心慰。”
說到這里,他忽然朝著趙虞躬身行了一記大禮。
“劉公這是做什么?”趙虞趕緊將劉緈扶住,驚訝問道。
劉緈搖頭說道:“劉某有愧于鄉侯,有愧于二公子……”
趙虞頓時沉默了,扶著劉緈反問道:“劉公指的是,魯陽縣衙公布我趙氏‘勾結叛軍、意圖謀反’的罪名一事?”
聽到這話,劉緈的面色愈發愧疚。
見此,丁武在旁解釋道:“二公子莫怪劉公,劉公當時也是逼不得已。……當時那廝威脅劉公,若劉公不肯配合他掩蓋真相,那廝便要設法罷免劉公。二公子你知道,我魯陽為了修渠、修湖,已經投入了許多的人力物力……”
他說到這時,劉緈打斷了他:“丁尉,讓劉某自己來解釋吧。”
說罷,他目視著趙虞,誠懇說道:“二公子,劉某并未是為了給自己脫責。我不知二公子是否知曉,為了縣內修渠、修路、修湖等事,鄉侯與二公子跑前跑后,固然是功勞巨大,但縣衙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比如縣倉的赤字……二公子或許不知,想在汝水與沙河間修一條河渠,這根本不是一個縣所能負擔地起的,一般情況得由郡里做主,甚至要上報朝廷。而我魯陽歸屬南陽郡,南陽郡治的情況二公子也了解,雖然這幾年王尚德將軍因為軍市寬裕了許多,但以他的性格,他怎么肯把大筆大筆的錢花在我魯陽縣?他不派人制止我魯陽修筑,這就已經是萬幸了……”
趙虞靜靜聽著劉緈的解釋。
他并不反駁劉緈的話,畢竟有些情況他也是了解的。
比如說璟公渠,那確實不是一個縣能夠負擔地起的工程,畢竟它跨了三個縣界,長達百余里,再加上這條河渠并非單純意義上的‘引汝水入沙河’,還得考慮通船,因此才會成為一個五到十年的大工程。
這樣一個原本最起碼得由郡里出面的大工程,當初卻因為南陽郡治的覆滅而只能由魯陽縣單獨背負,想想也知道魯陽縣背負了多大的壓力。
或許有人會問,魯陽縣獨自搞這么一個大工程,真的有意義么?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因為璟公渠建成之后,魯陽縣非但可以徹底解決近幾年的干旱缺水問題,而且還能通過水運使整個縣繁榮起來,可以說是一件投入巨大、回報巨大的工程。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魄力去做這件事。
尤其是近幾年,天下大旱、朝廷缺錢,在這個大環境下,朝廷并不會稱贊魯陽縣借機興修水利一事,相反,那些能讓朝廷得到更多稅收的縣令,更容易得到朝廷的嘉獎。
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下,誰能保證取代劉緈的下一任縣令,會繼續施行前任的政見呢?
萬一劉緈被取締后,繼任的縣令終止了這項工程,那么,不但魯陽縣先前的投入打了水漂,并且,工程停工所導致的勞動力過剩,也會動搖魯陽的穩定。
一邊是已經死去的鄉侯府一家,一邊是仍在建設的魯陽縣,在死人與治縣之間,劉緈最終選擇了后者。
“……我等皆以為公子一家皆已亡故……”
看了一眼趙虞,劉緈帶著愧疚說道:“在下并非貪戀官職,只是不希望我等迄今為止所投入的精力與人力物力變成白費,是故,在下……在下……答應了那童諺的要求,謊稱鄉侯府勾結叛軍、圖謀不軌,以掩蓋其率領軍卒夜戮鄉侯府的惡行。”
在聽完劉緈的解釋后,趙虞平靜地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前幾日在去鄭鄉的途中,我曾一塊河碑……看到那‘王景公渠’四字,我多少也能諒解劉公幾分。”
聽到這話,劉緈微微一愣,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兩位,且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