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如今就像許負所說的,下邳城鐵定已經守不住了,倘若再不考慮突圍,無論是他還是他麾下晉軍,必將在這下邳全軍覆沒。
雖說章靖也相信,此刻父兄幾人的援軍多半已在趕來下邳的途中,但能否趕上,他也沒有把握,畢竟山東距下邳的路途可不近,哪怕是薛敖率其麾下的太原騎兵馬不停蹄地趕路,恐怕也要十天半月,更何況是步卒。
“將軍!”
見章靖沉思不語,許負急聲喚道。
這一聲急喚,打斷了章靖的思緒,只見他仿佛做出了什么決定,點點頭道:“派人通知陳玠、夏侯與徐陽,叫他們……做好突圍準備。”
他口中的徐陽,即那一萬河北軍的統兵大將。
見章靖終于松口,許負心中大喜,連忙去安排了。
半晌后,負責守衛南城墻的陳玠匆匆來到了東城門樓,一見章靖便解釋道:“正巧南城墻外的叛軍暫時撤退,忽聞將軍令末將等準備突圍事宜,是故末將前來與將軍當面商議一下……”
“唔。”看著陳玠滿身污血的狼狽模樣,章靖不禁有些愧疚。
畢竟正是因為他執意要守下邳,才害得陳玠、夏侯魯與徐陽三將此刻陷入這等危難,否則,他們早就撤至了瑯琊郡。
“你有什么建議么?”章靖問陳玠道。
陳玠感覺此刻章靖的心情多半十分復雜,斟字酌句地說道:“末將自然贊同將軍的決定,相信夏侯與徐陽二人也贊同,只是……我軍那些重傷的士卒怎么辦?”
他會問這話,只因那些重傷的士卒,不止有河北軍、山東新卒,也有他太師軍的兵將,而且數量還不少,最起碼一兩千人。
而一旦他們突圍,這些重傷士卒肯定是沒辦法帶走的。
聽到陳玠的話,章靖的心情也變得更為沉重了幾分,在幾次欲言又止后,他咬牙說道:“……允許他們向叛軍投降。此事的罪過由我章靖一人承擔,任何人都不許指責他們!”
“將軍……”
陳玠神情復雜地看著章靖。
盡管他也期待著章靖能做出‘有人情味’的決定,可當章靖確實做出這個有人情味的決定時,其實他并不好受——他虎師跟隨太師南征北戰幾十年,幾時淪落至為了照顧傷員而允許傷員向敵軍投降的地步?哪一次他們不是大勝而歸?
陳玠的心情,章靖感同身受,他長長吐了口氣,凝聲說道:“趙伯虎……雖是叛軍首領,但個人亦不失是個光明磊落的豪杰,只要那些傷卒向其投降,莫要尋思報仇,想來他也不會戰后報復。”
對于這一點,章靖還是有**成把握的。
畢竟,前幾年他們幾乎殺光了下邳趙氏子弟,殺光了趙伯虎的堂伯叔、堂兄弟,但震澤之戰后,趙伯虎依舊送還了他四弟韓晫的尸體,非但沒有任何侮辱尸體的跡象,甚至還將遺體清理地干干凈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甲,一如當初他們將前江東叛軍渠帥趙璋的尸體送還給江東叛軍。
由此可見,那趙伯虎雖是反賊,但卻也是個有道德底線的人,若非分處敵我,雙方積恨已深,其實章靖并不厭惡這樣的人。
“……此事就由我來負責向傷卒解釋。”
沉默了一下,章靖沉聲說道。
陳玠愣了愣,默然地點了點頭,抱拳告辭,準備突圍之事去了。
而章靖,也迅速下了城墻,帶著許負等幾名護衛來到了傷兵營——即城內幾座他征用來安置傷兵的大宅。
大概是受到陳太師的影響,陳門五虎也一向照顧麾下的傷卒,稱父子幾人愛兵如子也不為過,就比如章靖,哪怕章靖白晝守城再怎么疲倦,等黃昏后,等叛軍撤兵之后,他也會到傷兵營看望傷卒,詢問一下傷卒的用飯情況,與他們說說笑笑,直到戌時才離開去用飯。
甚至于,有幾日他干脆就在傷兵營用飯。
正因為有這等主將,下邳的晉軍即便收到江東義師一次次的進攻,但卻依舊能保持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