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通明,幾十艘鴨靈號掛起紅色帆布,甲板上的摩肩擦踵,火炮和炮彈一箱箱的搬上船,帆繩隨著號子淅淅索索地拉高。壓艙的石頭被丟進海里,煮餃子一樣,濺起道道水花。
壓艙物落海,擠在海面上的大小帆船整個拔高了一尺多。
“上船!”
甲板上的紅頭巾一揚手。黑壓壓的人頭涌上船只,殺氣騰騰。
薛霸騎在鴨靈船頭,滿臉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
藤屋,窗邊燭火昏暗。李閻,十夫人,鄭秀都在里面。
李閻換上勁裝,十夫人掌燈,秀兒站在一邊,一會看看自己的娘,一會看看李閻。乖巧地沒有插話。
“我打虎門,有自己的打算。”
潮聲鼎沸,李閻一邊系上扣帶一邊說。
“一百多高里鬼,這是你的娘家人,算是紅旗幫里,少數跟我沒有交集的勢力。秀兒又還小,你走了,我未必用得動。這次摘了那虎門提督的腦袋,一是給你出氣,二來,也拿一拿潮義他們,以后好做事。”
“來日方長,過幾年也就用順手了,你急什么?何況,打虎門,你帶的人手少了點。”
火光明滅不定,比起白天,十夫人臉色更加憔悴了。
“足夠,人多了反而拉不開陣腳。秀兒,天保哥跟你娘有話要說,你去里屋玩好么?”
小秀兒點點頭,一抹頭踩著小繡鞋去了里屋。
李閻站定,忽然抬頭:
“十娘。”
十夫人露出貝齒。虛弱地笑著。
“你還真沒這么叫過我。怎么了?”
“如果鄭……如果他是天閹,那你懷上秀兒的時候,是怎么騙過去的?”
十夫人疑惑地看了李閻一眼,才說道:
“我是楚服(厭勝術祖師)傳人,幫中老少敬我如神,我對一拐說,這個孩子是媽祖的恩賜。”
“他能信?”李閻問。
“為什么不信?這種事有古跡可循。上古有女修氏,玄鳥落卵而吞之,生商祖。有華胥氏,履巨人跡,遂孕伏羲。”
頓了頓,她接著說:“我用厭勝術,硬生生拖了二十六個月才生下秀兒,坐實了媽祖顯靈,幫里上下都以為神跡。一拐也一直很寵秀兒。”
她一皺眉頭:“這事你怎么會忘?”
李閻心里一點不慌,腦筋一轉,低頭語氣沙啞:“我是在想……秀兒降生,是媽祖顯靈這件事,或許可以運作,以后讓她繼承龍頭的位置,也順理成章。”
“何必這么麻煩,你坐龍頭,幫里不會有人反對。”
“她畢竟是我們的女兒。”
十夫人一陣失神,良久才別過眼神,沒去看李閻。
“我出發了!”
“保仔。”
李閻回頭。十夫人的臉上還帶著些許光澤,失血過多的蒼白更顯的柔弱起來。
“我最多再撐三天,無論成否,三天后回來,我一死,我怕郭婆那幫人不安分。”
郭婆,黑旗幫幫主。
“知道了。”
李閻說罷,轉身離去。
十夫人的腦袋枕著床圍子,腮邊有發梢垂落。
她嘴角一扯:
“嘴里說的輕松,可我心里頭,還是覺得這輩子,沒有活夠……”
她眺望碼頭。
鴨靈,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