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王生進了廳里,先是拜過了自己的上官黃龍之,才愕然地看向雷氏;“阿母,你怎么來了?”
雷氏經歷連翻的陣仗,早就沒有主心骨,她慘淡著臉色,不敢說話。
黃龍之一拍案子,神色嚴厲地大聲苛斥:“大膽王生,你治家不嚴,竟讓狐貍當家,女鬼生子,你該當何罪!”
王生瞳孔收縮,急忙跪倒在地。
“你這孽障且聽著!”黃大人怒目圓睜:“你那狐妻鬼妾,如今已經讓龍虎山的法師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也算保你一家平安!”
王生聽到這句,直感覺心口被戳穿一般,一股子難以形容的**氣流直直墜到腸子,他雙拳下意識地握緊,可很快又茫然地松開。
“我且問你,你要老實回答!”
黃龍之加重語氣:“狐妻鬼妾之事,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雷氏要張嘴,被黃龍之的眼神嚇退。
王生心喪若死,語氣虛弱:“回稟大人,卑職知道。”
黃龍之捏了捏桌上的案子,強壓怒火:“王生,你可知大明律法,文武官遇妖害而不報者,要杖八十,流三千里。”
“回稟大人,卑職知道。”
王生回答一字未改。
雷氏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向黃龍之:“大人,我兒是被那兩個賤人迷了心智,才胡言亂語,黃大人明察啊。”
“阿母,犀娘和阿梓不是賤人,我更沒有被迷心智。”
王生眼神黯淡,腰卻挺得很直。
“我本就是個窮賤的軍戶,靠著有貴人提攜,才在朝鮮撈到了一點戰功,能有今天之衣帛富貴,興旺家業,皆是我妻我妾,賢惠持家。她二人雖是狐鬼,卻不知比世間多少人還要好,夫妻情深,今日妻妾被戮,我本當報仇雪恨,然則她二人受官法而死,卑職無仇可報,是何典刑,卑職吃了便是。”
黃龍之卻突地冷笑起來:“我本以為你是個有擔當,有血氣的漢子,沒料想是個如此貪愚之人,你流了三千里,你老母無人供養,這是不孝,知情不報,這是不忠,一個不忠不孝之人,還敢妄談情義?”
王生默然無語,神色似有松動。
雷氏急忙催促:“我的兒,你千萬別再犯糊涂,黃大人這是死命提溜你吶!想想你的病,那兩個妖孽是要你的命啊!”
黃龍之神色稍有緩和,王生身子卻一顫,過去種種皆涌上心頭,一時間五味陳雜。
幼年喪父的錐心,阿母含辛茹苦的教誨,重傷垂死在異國他鄉之恐懼,殺敵之怒,榮歸之喜,情孝之兩難……
阿梓期盼的眼神,犀娘熱情的笑靨,幼子的哭啼……
他握緊雙拳,隨即開口:“生不忠,故流三千里,不孝,欺瞞阿母,兩全已難,萬不可連半點情義骨氣都沒有,黃大人是進士出身,卑職不敢辯駁,只求明正典刑。”
雷氏厲聲喝問:“你這逆子,連阿母的話也不聽嘛!”
王生痛苦地閉上雙眼,語氣卻依舊堅定:“阿母生我,但我先是我。”
黃龍之氣得手腳冰涼,他咬牙切齒:“不過是貪圖溫香軟玉,居然還作如此大義凜然狀,我本念你有戰功在身,既然你冥頑不靈!好!好!好!來人!”
有皂丁在一旁聽著。
“讓左千戶帶隊,協助龍虎衙門擒殺了那兩個妖孽,壓著這小畜生一同去。之后如何,全憑龍虎衙門處置,不必再報給臬司衙門啦!”
王生眼神輕動。
兩旁有衙役鎖起他來,他也只垂著頭不說話。
“帶下去!帶下去!”
黃龍之摔了茶碗,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