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四十幾歲的人了,做事大手大腳,目中無人,我那個姑爺也是,做了那么多虧心的買賣,連個斬草除根都不利落,還叫奉化的知州海寧抓住了一個舌頭,要是這人被扭送到了京城,你妹妹一家子全都得掉腦袋,吃了這么大個教訓,以后你們得長進。”
陳寒撲通跪倒在地,哭泣道:“恐怕兒子以后沒有長進的機會了。是兒子糊涂,兒子投信叫它鬧一鬧,好給弟弟報仇雪恨,卻沒想到真讓龍虎山降服了它,它吃了敗仗,那班人一定磨拳擦掌,要咱們陳家柯家的性命!”
陳天放還是盯著書:“要咱們家的性命,不一定要叫它吃敗仗,它吃了敗仗,也未必要的了咱家人的性命。”
陳寒眨眨眼:“父親這話是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去,我今天是把掏心窩的話給你,你再不長進,再不能撐起這個家,那我也沒辦法了。”
說著,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
錢貴推門進來,整個人顯得比平常干練很多。
“事成了么?”
“老爺,事成了。水已經淹到奉化了。”
陳天放眼也不眨:“事成了么?”
錢貴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哦哦,這批人手,我今晚就處理掉。”
“做的干凈些。”
陳寒還在愣神,陳天放又轉頭沖他道:“咱爺倆說到哪里了?哦,長進。”
陳天放放下書:“白蓮教造反的事,勝負估計這兩天就能有個端倪,他們成不了氣候,但爛一個浙江,未必不行。比起白蓮教,寧波的事再大也要壓下來,穩下來。朱昌運是個繡花枕頭,和他那幾個前任一樣,不足為慮,反倒是吳克洋,咬人的狗的不叫。別看他這些年,給你擦了這么多屁股,收了你這么多的禮,他心里看不起你,這個人往后不可信了,想辦法除了他。”
陳寒細細聽著,心里似乎有熱流涌起。
“這個事一出,會安生一陣子,龍虎山也會閉嘴,你過去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但是要利落,不要學你那個姐夫。”
他枯瘦的骨架撐著滿身朱紅官袍:“都下去吧。”
陳寒和錢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陳天放倦怠地坐在椅子上,低聲道:“寬衣。”
一旁十五六歲的小丫鬟急忙過來,給陳天放解開衣帶,褪下內衣,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體。
陳天放畢竟快九十歲了,人上了歲數,身上都會有難聞的氣味,也就是老人臭,剛解開衣服,一股怪異腐朽的味道便直沖丫鬟的鼻子。丫鬟不敢捂鼻子,只是神色異樣了片刻。
陳天放轉頭:“臭么?”
丫鬟咽了口唾沫,沒等她回話,陳天放一把抓住丫鬟的頭發,陰郁枯槁的面孔湊上去,枯瘦的手掌捏得死死的,濃郁的口臭噴吐到丫鬟的臉上。
陳天放話里是刺骨的寒意,每個字都能往外掉冰渣一樣:“我告訴你,我只要活一天,上到內閣太乙館,下到南七省的綠林好漢,就得捏著鼻子認我這個臭味,不想聞也得聞!聽到沒有?嗯?他姓李的想砸我的鍋?他還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