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圍著一張桌子折騰了好一會兒,曹永昌見自己師傅真生氣了,賣個破綻叫他拿住手腕,吃了幾記藤鞭,才嘀咕著說:“打也打過,師傅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只是您那一套,也別來忽悠我。”
莫后光一屁股坐下,重重嘆了口氣,曹永昌有眼力,急忙笑嘻嘻地奉了一杯茶水過來。
“你這孩子毛病不少,但的確是個人才,世事看得也透,但性子太偏激了!我告訴你,人間正道是滄桑。你說的那些,如同萬世流轉的浮水,傷不著那些大義大勇之人。”
曹永昌眼珠一轉:“那師傅你說,當今世上,還有哪一位大義大勇之人么?”
莫后光聽了,沉思片刻才道:“這世上的人杰多如牛毛,有好事之人,列了個所謂的三妖六道二十四將。”
曹永昌的年紀,最愛聽這些個江湖排行,覺得再帥氣不過,急忙詢問:“給我細說說,細說說。”
莫后光搖頭,不以為然道:“這些人雖然有些能耐,但也沒甚了不起,不值得我說。要讓我來評說,稱得上大義大勇之人的,當今世上只有兩個半。一個在朝,姓張名義初,是龍虎山的當代天師,一人能壓文武八十年。一個在野,姓楊名朱字三井,號祁連山人,名聲不顯,卻是曠古爍今的劍客。”
曹永昌又問:“還有半個嘞?”
莫后光臉色一沉:“便是近些年倭寇口中那位太歲天妖,先殺黑彌呼,再滅豐臣德康。七年間倒幕維新,殖產興業。是個了不得的梟雄。只是畢竟是個倭人,我不能吹噓她,所以只算她半個。”
他自己說到這里,心里暗想:“張天師九十余歲,時日無多。我二十六年前見到楊先生,他已經滿頭白發,只怕作古,可憐一身劍術埋于山野。只憑龍虎山大易小朏兩位法師,未必是這天妖的對手啊。”
曹永昌暗暗記下,準備寫成評話,心里同樣嘀咕:“他日我把查叔與這兩個半并列,三個半自然流傳千古,李將軍待我不薄,便做一個三妖六道,唔……二十五將罷!”
兩人正談論著,突然外頭鞭炮齊鳴,說是豬婆龍王伏誅,江浙海道為之一清,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莫后光聽后捻著胡須,沖曹永昌說道:“你那位查叔叔有救了。”
曹永昌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啊,必然的。陳柯作惡已久,墻倒眾人推。你叔叔不過殺了一個陳二,在朝中有李鎮撫和天師道做保,一來,他殺得不是命官和貴胄,二來,他沒有揭浙江官場的短,芝麻綠豆大點的事,一定能平。”
“哈哈。”曹永昌聞聽,一把跳了起來。
“莫師傅,我先去接我叔叔,改日再來拜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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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返照,平日有近百人侍奉的陳府大宅,此刻還一如既往地運作著。
陳天放的書房緊閉門戶,兩名侍奉丫鬟倒在黑色大理石的地磚上,太師椅上坐著個男人正吞云吐霧,檀木書案上,黃色的煙頭七零八落。
“萬歷二十二年四月,寧波共收糧三十五萬石,由淮安侯押入蘇州。”
“六月,販錢一百五十萬兩,田契三萬余畝,分攏布政司衙門,蘇州南營,寧波知府衙門等。又販絲織,銅錢,工藝品十船,著往海外。”
“九月,販茶鹽二十船,著八十萬兩白銀于關稅司。”
“十月四日陳冬犯案,交付舟山知縣鄭淵寧五萬兩,十五日再打點十萬兩。”
“十二月應天布政司派人徹查貪污賑災款項一事,交付寧波知府吳克洋五十萬兩,轉交河道衙門總督范通,應天欽差李玄梁。”
“萬歷二十三年,交付龍虎衙門賈金燈十五萬兩,同月上清門勾結妖物結案,得上清門符咒秘術抄本。”
查小刀粗略看過,其中三分之二的名字,要么轉調,不在此地任職,要么已經告老還鄉,但是還有幾條大魚,還是在的,上面的名字,和陳天放死前的話,基本沒什么偏差,這說明他沒有撒謊,故意坑害查小刀。
查小刀抽完最后一根煙,身上不時泛起檀香和紅色花瓣的虛影。
這是優曇婆羅的溫養功效,對魂魄也有用處,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三四成,精神也振作起來。
看罷了,查小刀收起桌上的賬簿,大咧咧地走出府門,遠處聽到有兵丁的呼喊,似乎是叫陳寒去衙門問話,他也不理,從后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