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某一介武夫,最聽不得這樣沒有頭尾的警告,莫先生要我信你,只憑紅口白牙,太難了。”
莫后光有些醉了,但還是臉色一扳:“那好,我雖是唱彈詞的下九流,但行走江湖,自詡也有幾分眼力,等鎮撫到了江西,可以驗證三件事,如若不然,鎮撫權當老夫是瘋子,傻子。”
“莫先生請說。”
莫后光壓低聲音:“我料定九月前后,官府勢必圍剿乾光洞,且大勝而歸。此其一,隨后天師道將爆發內亂。太乙閣中有守字輩高功,要逼龍虎天師之位。此其二;再之后,日本國必然在大海屯兵,對我大明虎視眈眈,此其三。李鎮撫務必在三件事全部應驗之前脫身,否則悔之晚矣。”
李閻臉色一沉:“莫先生何以說出如此石破天驚的話,何況妄議國政,已然不是先生的本份。”
莫后光搖頭:“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我只是唱彈詞的,多認識了一些人,多知道了一些事,可這波譎云詭的朝局,我一樣是霧里看花。大人物的想法,不是我能理解的,但鎮撫大人驅除豬婆龍王,保一方百姓平安,火屠義憤殺人,除浙江沉珂,兩把刀掀翻官場流膿,你們這樣的人。不應當陷入神皇帝,天師和太歲天妖的紛亂中。”
他越說聲音越小,顯然醉得昏沉了。
李閻聽了,靜靜端詳了莫后光一會。
“先生也是個了不起的江湖人,多謝您指點迷津。”
李閻解開大氅給莫后光蓋上,隨后站起身一扯暈乎乎的飛雷身上的韁繩,牽著它一步步踏出了亭子。
城內的官邸里,朱昌運凈了手,聽著手下人的回報。
“那李鎮撫只讓幾個親近的人,還有薛都監他們送了送,便出城了,幾個鄉紳的萬民傘,沒送出去。”
“知道了,不礙事,”朱昌運嘆口氣,其實說起來,他對這位李鎮撫也不乏欽佩,但欽佩歸欽佩,火屠案牽扯太大,很多事他也身不由己。
“對了,街對面的面攤,有個講火屠案的閑乞丐,給轟走,別叫他造謠生事,再有下次,鎖了他進牢房。”
“是。”
這些日子城里都瘋傳,火屠查刀子,擊殺貪官酷吏,是為民除害。到處都有人說類似的評話彈詞,糖人話本,要動用官面力量才壓的下去。
差人緊忙出府衙,到了街對過,果然有一大群人一邊吃面,一邊聽一個乞丐模樣的人繪聲繪色地講起查刀子如何火燒寶祥泰,如何沖進衙門殺了縣令,在千軍中擊殺知府……
突然差人一聲暴喝,那乞丐知道厲害,急忙逃竄,差人急忙去追,連帶一些食客也連忙付了飯錢,跑的七零八落。
面館師傅發覺不少人趁機逃單,也只能罵了一句晦氣,攤上只有個灰袍子的老頭沒動,他眼袋極深,胳肢窩杵著一只木棍,面色倒是異于常人的赤紅。
“我說老板。那個叫火屠的后生為啥殺官啊?”
這灰袍老頭一開口,卻是滿嘴西北口音。
“你老一個外鄉人打聽那么多干啥,還能為什么?”面館老板左右看看,湊近了低聲道:“有當官的缺德唄。”
“哦,哦。也是,他們改不了。”老頭點點頭:“火屠,火屠……”
他解開包裹放下三枚銅錢,杵著木根一瘸一拐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