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煜搖搖頭:“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我認為,李你是個開明,睿智,有志氣,有器量,有知識的人,不太像拳亂。”
“有志氣,有器量,有知識,就不能亂了?”
“亂怎么……”
常煜一愣,看李閻眼神都發生了變化。
“我是有志氣,我有志做中國的雅各賓派。”
常煜低下頭,飛快地關上門窗,然后湊到李閻身邊壓低聲音:“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我,對么?”
常煜卸了氣似的:“當然。”
李閻不再遮掩:“我希望你和我離開圣·弗朗西斯科。”
李閻當然是在騙他,如果常煜答應,回的也是南洋大嶼山,但原則上,只要常煜答應和李閻一起離開,目的地是哪,閻浮并不干預。
“……”
兩人都沉默下來,半天,常煜才苦笑一聲:“就不多勸我兩句了么?”
“我不希望你以后覺得自己上了賊船。再后悔。”
“我就算答應你,離開圣·弗朗西斯科,這能去哪兒?”
李閻轉著茶杯:“我在南洋一帶很有勢力,我們可以去那兒,你甚至不用回國,我的人駐扎在南洋幾個大島上,我保證,你和燕子可以在那兒安居樂業,。”
常煜的臉色越發嚴肅起來:“常,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說話,是不需要拐彎抹角的,對么?”
“當然。”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這張賣身契你還是拿回去吧。”
說著,常煜把手里的賣身契遞給李閻。
李閻沒有接。
“你剛才說朋友之間說話,不用轉彎抹角,那我問你個理由不過分吧?”
“不過分,但我給不出你理由。”
常煜抬頭想了一會兒,又說:“如果有人給你一筆錢,叫你搬家,你拒絕他需要理由么?”
李閻眼里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光來,盯得常煜后脊梁一陣發涼。他完全不能理解,這個看上去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為什么能有這種凝視深淵般的壓迫感。
半天,李閻才慢條斯理地說:“我以為我們聊得來。我想幫你。”
常煜咽了口唾沫,他堅定地盯著李閻:“你在害我,我們也注定聊不來。”
常煜伸手指著窗外:“你在那片土地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也在圣·弗朗西斯科生活了快二十年,大家的歲數差不多,你憑什么用你二十多年的理念,來框縛我二十年的來的理念?”
“我并非不熱愛我的同胞,我只是痛恨野蠻和麻木,我痛恨餓著肚子的感覺,痛恨身邊隨時在死人。我再也不想面對這些了。我為什么要回去?就為了那一點點歸屬感么?我為什么不能用我的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我為什么不能留在一個更富饒,更自由,也更開放的城市里?我有能力待在這兒。”
常煜顫巍巍地舉起手,又一次把契紙遞給李閻。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李閻盯著常煜,十分平和的眼神,卻讓常煜大汗淋漓。
好半天,李閻從他手里接過契紙,然后疊好,放進常煜的口袋,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啞然失笑:“多大點事兒,別跟個怨婦似的板著臉。我從沒想強迫你,我只是覺得,你過得并不好,所以才邀請你,既然你有顧慮,那就算了。走了。”
常煜低頭看著自己口袋露出半截的契紙:“我們還是朋友么?”
“當然,我過幾天來拿東西,你可別惜力。”
“怎么會。”
兩人說話間,常煜把李閻送出門口。
李閻走過一個轉角。查小刀抱著肩膀,饒有興趣地盯著他。
李閻把手插進頭發里,嘴里嘟囔道:“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比起改天換日,再造清平的志氣來,明哲保身才是老祖宗的哲學。正常。”
查小刀笑道:“玩砸了?”
李閻從樓梯上俯瞰著這座活力四射的蒸汽城市,來往的飛艇上有掛著工人黨演講的廣告橫幅,新法案的頒布象征著這些人的主張大部分成了現實。
“我看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