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以前。
圣·弗朗西斯科舊城區華埠。
坑洼的污水里漂浮著垃圾,灰磚墻上到處涂抹著不明的惡臭污痕,空氣中是雨也沖不散的屎尿味兒,聞者欲嘔。
逼仄的土巷里躺滿了災民,在陰沉的雨中一動不動,時不時從中傳出兩聲干啞的呻吟。
雨點落入污水坑,倒映出一張蓬頭垢面的小孩面孔。冰涼的雨絲接連拍打在小孩身上,他卻像只漆黑的大老鼠一樣蹲伏在雨中,露著腚。
突然,一聲尖利的喝罵從他頭頂上傳來:“夭壽囝仔,唔見羞。”
小孩一個激靈,連提褲子也顧不上,拔腿就跑。
雜亂的呼吸和腳步轟然近了,
臉上扎濕布的壯漢們背著草席沖進巷子,臉上脖子上濕痕錯落,分不清汗水和雨水。他們在扎堆的災民中挑揀出尸體,拿草席裹了背走,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快!快!”寧陽會館派來的胡管事拿手絹掩住口鼻,壓著嗓子四處張羅:“先把尸體藏起來,等停了雨立馬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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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鳴笛,在嘶啞的鐵聲中緩緩而停。
西裝筆挺的衛生局醫官們紛紛走下火車,然后是近百名穿著白色檢疫服的醫護人員,最后,毒蛇偵探杜克·威朗身穿亮眼的紅色單兵,領著他的探員們意氣風發地走下火車。
雨水蒙蒙,合盛堂口的人從巷子的各個角落涌現出來,他們彼此簇擁堵住進入華埠的路,臉色都十分肅然。
衛生局的醫官打開車門,鷹視了一圈,從懷里搜出一張搜查令,沖合盛的打手們說道:“衛生局接到舉報,在華埠里有疑似烈性感染病例,我們要進去搜查。”
胸前口袋別著紅方巾的合盛負責人向前一步:“醫官先生,前陣子檀香山的華埠鬧火災。整片街給燒成了白地,到現在也沒抓住兇手。同鄉們流離失所,舟車勞頓趕過來,有的身子弱熬不住,死掉了,沒有什么傳染病。”
角落里,會館的伙計和合盛的人交頭接耳:“洋鬼子強搶尸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上次拿鼠疫的由頭,就提出要焚燒華埠的議案,這次真要讓尸體落在他們手里,有沒有傳染病,那就是他們一句編排的事兒。合盛的弟兄們攔一攔衛生局,會館這邊馬上就完事。”
醫官臉色冷漠:“我只警告你一次,立刻叫你的人讓開。”
紅方巾硬著頭皮說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不如等我的老板常……”
杜克·威朗仰天鳴槍示意,然后把槍口指向了合盛打手。
“讓開”
眾人勃然變色。
“咳咳!咳咳!”
寧陽會館的胡管事汗流浹背,一路小跑著過來,一邊高聲叫道:“我們配合衛生局的檢查,合盛的兄弟都讓出一條路來。”
他跑到紅方巾身邊,低聲道:“都辦利索了,”
紅方巾聽了,這才任由衛生局的檢疫人員進入華埠。
不可否認,因為大量流民的涌入,以及華埠原本就落后的衛生水平,這里的環境臟亂,老鼠的尸體更是隨處可見。尤其是那些暫時騰出來給流民避難的棚戶房,更是臭氣熏天。杜克·威朗更是差點被這股刺鼻的氣味熏得吐出來。厭惡之情溢于言表,嘴里更是臟話飆飛。
有近千的流民被他們趕到一處,衛生局將以非法入境起訴他們。他們更以接種為名,強行把居民們驅趕出來。手段極為蠻橫,可華埠的人也只得忍氣吞聲。
終于,當檢疫人員們掏出噴火器,聲稱要對華埠的房屋進行消毒的時候,合盛和寧陽會館的人驚恐地意識到了不對。
華埠房屋密集,且大多是粗陋的木質結構,大火一起,極易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