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市第二人民醫院。
楊猙仔細觀察著苦器胚胎,它有一對帶刺的鰲足,兩只復眼,背上有一道長長的裂紋。摸上去質地溫潤,宛如古玉。它有四對膜翅,放在陽光下,每只翅膀上都有兩個扭動的方塊漢字,挨個兒去辨認,分別是: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不有大圣,誰拯慧橋。
“我早就說過你應該去。不能全叫姓李的一個人把人情占了,你就是不聽。”
楊猙倚在病床上,把苦器胚胎攥緊,對白曉笑嘻嘻地說:“干脆我不要趙先生給我恢復肉身,你呀,就抱著我一雙腳去。到了地兒別說話,誒,你就哭。沒準人家不好意思,把什么天魔王傳承啊,四柱龍眼煞啊,都分給咱家了。”
白曉扔了個枕頭過去:“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那枕頭正中楊猙胸口,他做出痛苦的表情。
旁邊帶著老花鏡,有些謝頂的老白這才一抬頭:“別胡鬧。”
白曉做了個鬼臉。
“小楊,你做得沒錯,不要聽她胡說八道。”
白委員想了想,又說道:“苦器這種東西,你們最好不要碰,還是我來保管吧。”
“嗯。”楊猙也沒說什么,直接把手里的黑蟬給了白委員。
白委員接過苦器端倪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凝視著楊猙的臉,
“白叔你干嘛這么看我。”
楊猙有些不好意思。
良久,白委員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過幾天要和九爺去葉海,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眼下得閑,我看,你干脆和玲玲把結婚證領了。咱們兩家吃個飯,等我回來再大辦。”
楊猙有些意外,白委員一直對自己不錯,但結婚這事是絕不肯松口的,哪怕上次爭二席,白委員從旁協助不少,可也絕沒有流露出半點“你進二席,我就把女兒嫁給你。”的意思。
他也不客氣,立刻打蛇隨棍:“謝謝爸。”
白委員聽了笑罵:“你小子反應倒快。”
可過了一會兒,白委員又不笑了:“你覺得,你多久可以痊愈?”
楊猙想了想:“最多半年吧。”
白委員搖搖頭:“太短了,趙先生給了你一年的假,既然如此,你就老老實實待足這一年,不許出國,更不許執行閻浮事件。至于一年之后,也要我同意,你才可以隨便走動。”
楊猙一皺眉,不大情愿。
白委員把臉一板:“如果你不答應,就別想和我女兒結婚。”
楊猙張了張嘴,有苦說不出,可還是硬著頭皮爭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才晉升本法身,就叫死苦打落原型。爸你現在不讓我進閻浮,我再入本法身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你急什么?這陣子閻浮不會太平,我是為了你好。你到時候自然明白。你入過一次本法身,再入就不會難到哪兒去。一年而已,你還怕誰超過你去,龐春浩?”
楊猙眨了眨眼,沒說話,只是望向白委員手里的黑蟬。
白委員問弦歌知雅意,他揚了揚手里的黑蟬:“二席的李閻?”
楊猙沒直接承認,只是苦笑:“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窩里斗,可好勝心還是有的。上次輸給他,是龐春浩的緣故,也就罷了。我比他早三年進閻浮,真叫他比過去,實在太丟人了。”
“神庭哪兒有那么簡單?老爺子都沒做到的事兒,早晚有他栽跟頭的時候。他先坐穩二席再說吧。別扯開話題,你答應不答應?”
白委員不以為然。
“這……”
楊猙卻遠沒有白委員這樣樂觀,白委員太久沒有切實地進行過閻浮事件,他習慣了閻昭會的框架,習慣了按部就班。他已經遲鈍太多了。
可楊猙不同,他依然敏銳,他心知肚明,無論閻昭會的一二席們如何設計構架,閻浮的底色永遠充滿奇跡和危險。即便明天就有一個來自序列不明的怪物覆滅了閻昭會,楊猙也并不覺得,這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在這種充滿未知的底色下,白委員草草就下定論說,李閻走神庭不可能陳洪。實在讓楊猙難以認同。
可是……
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白曉一眼,白曉卻罕見地羞澀起來,只是低頭搓著手指不說話。
思忖良久,楊猙才不甘心地點點頭:“好,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