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匪呢喃(三)
(E)屈膝禮。祈禱。
廚子好帥,像是殿下。
他的年紀與我相仿,身材勻稱,皮膚白凈,淡淡的絡腮胡子。
妙不可言的一張臉,堪稱云蒸霞蔚,就好比斜下方45°有一副隱形的反光板跟著他走,鮮亮,完美,Q彈。一點點兒小瑕疵,神情略顯僵直,薄薄的臉皮底下,像是支著中世紀女人的鯨骨裙撐,不隨人醉,不隨風舞。
我卻有點醉,很上頭,想對他行屈膝禮,想跟他跳華爾茲。
一襲修身西服的王子殿下,從那仨傻不愣登的綁匪中間穿過時,頤指氣使,風采翩翩。匪幫里,不是總少不了一位像律師啦,金主啦,幕后啦等等,這樣式兒的靈魂人物么?——盡管他只是個廚子。
“廚子,別碰她,不然,我捏碎了你!”
“放心吧,趙星宇!……她啊,不見得就是我的菜!”
廚子背對著趙星宇他們,抱起胳膊,盯著我手里攥著的藥瓶。他抬起右手的一剎那,食指壓在唇上,“噓”——沒事兒,別怕。
“嗯,姑娘,年紀輕輕的,怎么得這樣的病啊?”
“敢碰我一下,都不得好死,全都得爛掉。”
“來,姑娘,把藥瓶給我!”
我死死地攥著藥瓶,一動不動,被廚子電倒的女人,大體跟我感同身受吧,不想動,就怕浪費眼前這一秒。
廚子只得彎腰從地板上拾起幾個小藥瓶,仔細檢查上面的英文標簽,蹙起眉頭,瞇縫著眼,不時地瞟我。
撐不下去了,頭脹得像暈船,身體前后打晃兒,鼻粘膜刺痛難忍,一股咸腥竄進口腔。
“趙星宇,這女人從哪兒揀的,爛透了,醫院攆出來的!”
真的演不下去了,鼻血汩汩而出,眼皮重得像兩道山門,就等轟然落下那一刻。
“止血,趕緊止血啊!……軟膏,用你手里的軟膏。”
廚子指著我手里的玩意兒,急得直跺腳。
他不懂英文,更不是醫生,但跟趙星宇肯定不是同伙……可那又怎樣呢,反正我已情不自禁地擁抱大地。
“廚子,閃開!你敢碰她,我捏碎了你!”
廚子一定見識過,趙星宇捏碎過什么人,而且不止一次。
近在咫尺的他,忽地一撤身,側臉看我直挺挺地嘴啃泥。
花頭巾,馬尾辮,趙星宇,一擁而上,又把我圍了起來,密不透風,遮天蔽日……他們耷拉著腦袋,繞著躺倒在地的我轉圈圈,節奏明快,喃喃自語,夢游般的神色,像極了薩滿儀式。
“是她嗎,老趙。你咋找到的。”
“應該是,沒錯。我看著像她。”
“不像啊,好瘦。原來不這樣。”
“就是啊,真瘦。HIV鬧得唄。”
“看夠沒,動手。別傻站著了。”
儀式進入**,仨人站立不動,各自戴上手套。
跟趙星宇手上的一模一樣,淡藍色乳膠手套,手術,解剖,亦或肢解尸體常用的那種。
祈禱別醒,活著最痛,痛不欲生。
(F)行軍床。無瑕。
一幀一幀地回放,畫面失真,不停地呢喃——我還沒死。
活動板房隔音極差,激烈的金屬桌椅摩擦聲,不時從樓上傳來,夾著吆喝、謾罵、末日癲狂。
樓下像是宿舍的隔間里,并排著四張行軍床,我躺在最靠里面的一張上。
硬邦邦的床板,冷冰冰的毯子。身子蜷著,不敢翻身,不敢觸碰,拒絕呼吸,身上沾滿畜牲的味道。
“星宇!趙爺!饒了我吧!……啊!疼死了!殺了我吧!”
廚子的慘叫,一聲慘過一聲,甚至能分辨出他的指甲抓撓地板,在血泊中爬行的動靜。
我盯著天花板,恍若親歷。趙星宇,花頭巾,馬尾辮,把廚子圍在中間,輪番施暴……廚子暴露了么?
“這女的爛透了,醫院攆出來的!”這是廚子的原話,而且指著我手里的護手霜,歇斯底里地喊“用它!用它止血!”
緊接著,鼻血,暈厥,栽倒,趙星宇他們仨把我圍起來。
別扭。擰巴。哪里有不對。
假如……可是……對呀……才怪……所以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