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聲音雖然很虛弱,可是她說話的時候卻很溫柔,
“你不要和你阿爺說了,知道嗎?”
“知道了......”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沉默,謝熊靜靜地跪坐著,安靜的幾乎可以聽見油燈里蘸了油燈芯燃燒時發出的類似氣泡破裂的細微聲響。
片刻,還是女人先開口:
“好久沒進城了,大郎有沒有很開心?”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疼愛,和尋常父母問自己孩子都去哪兒玩的時候一樣。果然談論起這個,謝熊的語氣一下子歡快了不少。
“很開心啊阿娘!”
“錦官城里的梅花開了,我看見有紅梅,白梅,黃色的臘梅,我還看見城中央,竟然有綠色的梅花呢!”
“特別好看!”
“是嗎?”
謝熊的情緒感染了女人,女人說話時候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笑意。
“還有阿娘,今天我進城的時候,遇到我的朋友了。”
謝熊說著,老實憨厚的臉上竟然泛起了紅暈。
“朋友?”
“啊,是隔壁白家的那個小姑娘吧?”
“對就是她!我看見她的時候,馬上就和她打招呼了!”
“嘿嘿~”
少年撓了撓頭,
“然后她也和我打招呼了。她還問我阿娘你的身體怎么樣,我就和她說......”
“大郎,”
謝山掀開簾子,端著已經煮好的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謝熊,說道:
“出去把鍋洗了把飯弄上,我喂你阿娘吃藥,吃完藥讓你阿娘好好休息。”
“噢知道了阿爺......”
正要和女人分享的謝熊被謝山打斷了話頭,有些不甘心地嘟囔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出了屋子。謝山則來到床前跪坐下去。
“秀珠,藥來了。”
伴隨著細微的咳嗽聲,燈影下,有個身影從床鋪里慢慢地坐起來;謝山伸出一只手,幫忙著把艱難地動著的女人扶起,靠在自己懷里。
碗中烏青色的藥湯遞了過去,看著女人吹了吹,小口小口地把它喝下去。
“最近可感覺好些了?”
把已經空了的碗接過放在地上,謝山輕聲詢問。
“好些了,”
女人靠著謝山堅實的肩頭,閉著眼睛回答。
“或許等吃完這次的藥,就不用再吃了呢?”
“不要胡說了。大夫說,你最起碼還得吃半年的藥才行。”
“你先歇著吧,渴了或是餓了就叫我。”
說完,謝山就想把那女人放下,打算出門去。可就在這時,女人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大山,要不我們不要治了,好不好?”
“你這說的什么話?”
謝山的眉頭緊緊皺起,聲音也低沉下去。
“什么叫不治了?你這病又不是治不好,怎么就不治了?”
“治得好,可是我怕,我怕咱們家,熬不到我治好的時候......”
“秀珠——”
“你老實和我說,”
女人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咱們家,還有錢嗎?”
聽見女人說的這句話,謝山陷入了沉默。他攬著女人的手下意識地握起拳頭,嘴唇也緊緊的抿起。
“你不要管這個,”
謝山有些沙啞地說道,
“錢,我肯定會想到辦法解決的。”
“你就好好吃藥,早點好起來,聽見沒有?”
“咱們兒子的媳婦,還要你來挑選呢,你忘了嗎?”
“大山......”
“你快休息吧。”
說完這句,謝山把女人放下,給她蓋好被子之后,才緩慢地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窗臺上的燭苗依舊圓圓地點在那里,
微光落在女人散開的頭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