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言,王玚蘇放下了手中的信紙。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凝固了,燭光下卻好像平靜的湖面一樣會泛粼粼的光,
靳鶴七明白,這是他們阿郎思考時候會出現的表情。
半晌,才聽到王玚蘇幽幽地開口道:
“我知道了。明日這位白小娘子來的時候,請她入中廳。”
“喏。”
“對了,”
靳鶴七正要退下,王玚蘇又忽然叫住了他。男人即刻站住了腳步,又恢復了剛才那垂手聽命的姿勢。
“表小姐還有幾日到長安?”
“根據回信來看,應只有三日了。表小姐的房間也已經收干凈出來了。”
“那么帖子,”
“明日就差人送出去。”
“很好。”
王玚蘇點點頭,
“此事還是你來做,我才放心。除了你之外,還是不要太多的人知道。表小姐此次既然是來游玩散心的,就要表小姐好好散心才是。你對長安四處都了如指掌,要讓表小姐散心,還是要你來才是。”
“阿郎放心。”
“唉——”
繪著竹影的燈罩下,燭火莫名地晃了晃;王玚蘇抬起頭,隨手將紙扇丟到了榻下。
“為何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他們還如此的堅持呢?難不成我們王家,是靠著固執才延續至今的么。識時務者為俊杰,這么簡單的道理,那些活了幾十年的族老,難道還不明白么。
你說呢,阿七?”
“奴也不知。”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王玚蘇眉尾輕挑,他的語氣中卻聽不出什么情緒的波動;靳鶴七微微垂首,沒有看王玚蘇的眼睛。
“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有時候,有些話,我也只能同你說一說了。還是說,你也覺得,
我做的不對?”
“若要奴說,
阿郎所做的,自然是對的。只不過各位族老,想來也有自己的擔心吧。”
“說的不錯,作為族老要考慮的事情,自然要比我考慮的多多了。這也正好,考慮的少了,反而更能做出正確的決策。而我,就是那個要做出正確抉擇的人。”
“阿郎說的是。”
王玚蘇掃了靳鶴七一眼,
這位伺候了他十多年,可以說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仆從,說話做事總是如此滴水不漏,甚至有時候都會讓他這個做主人的心生畏懼與懷疑,
不過或許比起這樣看不出喜怒擅于偽裝自己的人來,
還是蠢鈍如豬的人更讓他覺得生厭。
“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喏。”
靳鶴七朝著王玚蘇行了一禮,緩步退出了屋門。
男人行走在昏暗的長廊,每隔十步就點在廊下的游燈并不明亮,在今夜這樣多霧的夜晚,更是好像一小團聚攏的螢火蟲一樣,
除了靠近的角落,再照不亮別的地方了。
即使眼前再無別的人,靳鶴七的雙手也是垂在身側沒有絲毫的晃動的;但他卻站直了身體,不再像在屋子里那樣總是微微低著頭的,
而是抬起頭,看了看夜空。
墨藍色的夜空被薄薄的蘆葦絨似的云籠罩住,見不到月亮究竟在什么地方,
“看來明日要下大雨啊。”
靳鶴七沒有收回目光,口中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