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神清氣爽,他請鄭元韶幾旁吃茶。
“中丞這么快回來,想必蘇州的事情很順遂吧。”鄭元韶擱半邊屁股在官帽椅上,側身望著上峰。
“可以這么說。”林潤點點頭,輕吁口氣道:“也算蔡知府處置得當,加之有江南公司傾力相助,總算沒出什么大亂子。”
說著他自嘲的一笑道:“但為了盡快平亂,只能法不責眾,好些惡棍逍遙法外,僅抓了帶頭燒府衙的一伙暴徒。”
“這也是沒辦法的。”鄭元韶忙安慰道:“人性本惡,只是在大多數時候被壓抑住而已。一旦發生騷亂,很多人會趁機釋放心中的惡。更多的是一種從眾心思在作怪,對這些人抓是抓不完的,還是應該殺雞儆猴,以訓誡為主。”
“咦,沒想到你也是‘荀派’的。”林潤看看鄭元韶。
“孟子的學說,太一廂情愿了。”鄭元韶嘆口氣道:“調門越高,與實際的距離就越遠。”
“這些話,咱們關起門來說說罷了,可別傳出去。”林潤笑著提醒他一句。
“是,下官慎言。”鄭元韶神情一黯。
其實林潤怎么說都沒事兒,但鄭元韶不行。因為他是舉人出身,在官場看來那就是學業不精。
學業不精還敢大放厥詞,肯定要被毆出滿頭包的。
“對了,你知道是什么人在挑頭鬧事兒?”林潤點到即止,又將話題拉回。
“什么人?”鄭元韶關切問道。蘇松兵備道雖以武備為主,但也有監督蘇州松江兩府行政之責。
“一個叫徐煦的,是徐家在蘇州的總管。”林潤呷一口茶水道:“他起先一口咬定,是因為跟蔡知府的個人恩怨,才帶人火燒了府衙。后來三木之下,才又改口說,是徐家大爺指使的,目的是為了調虎離山。”
說著他哂笑道:“本院像老虎嗎?”
“哪有哪有……”鄭元韶干笑兩聲,其實林中丞還有個外號叫‘玉面虎’。
“那敢問中丞,是否要對徐家采取行動?”
“唉,本院很想這樣做,然而我不能。”林潤郁郁搖頭,低聲道:“徐璠是保留冠帶、回鄉閑住的三品官員,本院既不能抓他、也不能審他,只能將案情上奏。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朝廷,總還是**度的吧?”鄭元韶面皮不經意的抽動了幾下,嘴上還要憤慨道:
“火燒知府衙門,煽動市民暴亂,這可都是重罪啊!”
“是,但只有口供是遠遠不夠的。”林潤緩緩揉著額頭道:“朝廷下來查辦時,那徐煦肯定會翻供說是屈打成招。到時候,我們會很被動吧。”
說著他又嘆口氣,目光凝重道:“甚至會影響到清丈田畝。”
鄭元韶頻頻點頭的附和道:“是,一旦朝廷查無實據,便會認定我們在捏造事實、抹黑徐家。那么清丈田畝也就成了有意針對徐家、戕害國老了。”
“是啊,”林潤吐出長長一口濁氣道:
“如今都在盛傳,陛下為了給高相公挪地方,才故意逼走了徐閣老。上上下下對徐閣老一片同情、懷念之聲。這時候朝廷要是再針對徐閣老,在輿論上會很被動的,甚至會激起強烈的反彈。所以沒有如山鐵證,非但動不得徐家,還會反噬己身。”
“中丞看問題就是層次高,下官只能看蘇松這么大一點的地方。”鄭元韶一副聆聽教誨的欽佩模樣,心里不由一松道:“此時確實不能輕舉妄動啊。”
“不要緊,蘇州問題能這么快解決,徐家的‘調虎離山’之計宣告失敗。”林潤搖搖頭,甩掉心中的無力感,振奮精神道:“我們把精力放回到清丈畝上,東邊不亮西邊亮,一定會有驚喜的!”
“是。”鄭元韶掏出帕子擦擦汗,肝兒顫。該來終于還是來了。
ps.今天又是雞飛狗跳的一天,過午才有空碼字,先更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