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檀香裊裊。
張居正呷一口沁人心脾的茶湯,輕嘆一聲道:“還有一個原因,是高閣老馬上就會發動對科道的考察,所以還得多留元輔幾個月。到時候,難免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啊……”
因為只有吏部尚書才有權力考察科道,要是李春芳這時候走人,高拱要繼任首輔,自然擔心到時讓出吏部尚書之位,再想動手就沒那么方便了……
“是啊,距離上次京察才四年,按說還得過兩年再說。”趙昊點點頭道:“高閣老非例考察,而且針對言官,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的,趙閣老第一個就不答應。”
考察科道時,都察院也要參加的,兩人會打成什么樣,簡直無法想象。
“唉,趙閣老性情剛烈,寧折不彎,這次多半是要折了。”張居正憂愁難耐的看著墻上的字幅,心說要不要在‘節欲戒怒、隨便自然’再加上一句‘唾面自干、躺平任擼’。
“元輔開春再一走,內閣中就只剩我和高閣老了,這日子可就難熬了……”
李春芳和趙貞吉在時,高拱為免被孤立,自然要拉他一伙。待這兩位一走,只怕他的肅卿兄,也就沒必要再顧及叔大弟的感受了。
一想到往后沒人給高胡子當出氣筒,什么口水臟話狗日的,都要朝自己來了,素來體面的張相公就感覺要窒息了。
看著岳父大人憂愁的樣子,趙公子忍住沒告訴他,其實高拱當上首輔后,依然會兼任吏部尚書,徹底的只手遮天。到時候岳父的日子,會比他想象的還不好過……這大過年的,就別給岳父大人再添堵了。
“唉,罷了。無非就是步老師的后塵嘛。”張居正也只是跟他吐吐苦水,畢竟這些話,沒法跟任何人說,只有跟自己半個兒子不用藏著掖著。“當年存齋公是怎么忍嚴分宜的,我也有樣學樣就是。好歹高胡子沒有兒子,不用被個小閣老整天呼來喝去……”
“……”趙昊無言以對。他又不能說,沒什么大不了,忍上一年半載,岳父就可以大翻身了。非但成為大明攝政,還能坐龍床呢……
“對了,今年親家……你父親就要任滿三年了。”張居正也不是會被沮喪情緒壓垮的人,很快調整好情緒,對趙昊道:“不谷看過考功司的考評,在全國一千四百名知縣中,他已經連續三年拿到第一了。”
“是么?”趙公子不禁吃了一驚道:“還以為今年的第一,會是高閣老的人呢。”
“一來,高閣老的學生早已經過了知縣的層級。二來,不管他為人如何,但處事公正、賞罰分明,是毋庸置疑的。”張居正拿起雪茄盒的雪茄,在鼻端輕嗅起來。這玩意兒自然是趙昊孝敬他的,不過張相公吸不來,覺得太嗆。但雪茄本身的味道他卻很喜歡,感覺頗為提神醒腦。
“三來,令尊的功勞也著實驚人,誰敢凌駕于他之上?”
“岳父過譽了。”趙昊忙謙虛笑道:“家父也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