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丟人啊兄長。”劉如皋拍了拍官袍上的浮土,羞愧難當道:“我這個知縣居然沒法叫他們把城門大開,只能用這種法子來見兄長。”
“啊,難道下面人都不聽你的了嗎?”趙守正難以置信道:“一縣父母之權威何在?”
“縣老爺的權威?五嶺以南有這種玩意兒存在嗎?”劉如皋聞言苦笑道:“平日里還好,老父母、大老爺的叫著。可那都是表面功夫,真到了事兒上,你連屁都不是,全都是那些個縉紳說了算。”
“嘿,還真是江浙不一樣啊。”趙二爺聞言一陣唏噓。
“那當然了,這可是兩廣地帶啊。”劉如皋失聲笑道:“本朝以前,兩廣名義上歸中原王朝統治,但城市以外,依然還是當地豪族說了算。洪武元年,東莞伯何真獻出廣州后,太祖把他調去山東,派德慶侯進入廣東試圖掌控局面,結果十年都搞不掂廣州一府,只能幾次把何真調回廣州收拾殘局。”
“這還是省城,更別說咱們潮州這種邊緣州府了。正統末年黃蕭養之亂后,朝廷才開始嘗試實際控制省城外的土地和人口,但效果并不理想,反而激起叛亂頻頻。”劉如皋嘆息連連道:
“據我觀之,這些叛亂實際上就是官府和地方勢力在爭奪地方控制權的角力。什么是叛民,什么是順民?區別就在于他們是否愿意服王法,是否愿意納稅當差!我們這些流官,勢單力孤,任期又短,怎么能跟那些地方勢力斗?只有依靠順民,減少叛民,才能把局面勉強維持下去這樣子。”
“哦……”趙守正耐著性子聽他啰里巴嗦,這下終于聽明白了。“你就是說,你不敢擰著那些縉紳來,你這個知縣得聽他們的?”
“也不是說聽他們的,只是不好跟他們撕破面皮,我還得靠他們守城呢……”劉如皋訕訕道:“兄長,你是知道我的,但有一絲可能,小弟豈能如此不做人?”
“成,我明白了。”趙守正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回去吧,守好縣城就是大功一件。”
借兵的話自然也就無從出口了。
“兄長,不如一起進城吧?”劉如皋似乎也覺著自己做得太不地道,忙挽留道:“眼下我這小縣城,總比府城安全的多。”
“不必了,我雖然只是同知,但也是一府二堂,府城才是我該去的地方。”趙守正朝他一揮手,轉身欲走。
忽又轉回身來,對劉如皋道:“賢弟,拜托你件事。”
“兄長請講,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劉如皋咬牙道。
“不是什么大事。”趙守正指了指自己的官轎和官銜牌道:“這些玩意兒帶在路上太惹眼,請賢弟先代為保管可否?”
“這算什么事兒,沒問題沒問題。”劉如皋松口氣,他都打算好了,只要不借兵,怎么都好說。沒想到只是讓自己幫忙保管東西。
“兄長若執意要去府城的話,小弟有矯健護衛二十名,可以跟隨保護兄長。”他便一咬牙道。
“不必了。”趙守正感激的笑笑道:“我有三百多家丁護衛,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啊……”劉如皋嚇了一跳,他一直以為跟在趙二爺后面那些身姿矯健,騎著駿馬的勁裝漢子,是奉命護送他的官兵呢。
沒想到居然是人家自己養的護衛,有錢人真是夸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