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打住話頭,壓低聲音道:“今夜我會再派敢死隊,摸黑潛到城下,四更時偷城的。”
“真的?”大金牙神情一振,忙捂住嘴,甕聲問道:“當家的,有把握嗎?”
“當然。”曾一本傲然一笑,也不會這會兒就告訴他,自己有內應的事情。
當家的必須要時刻保持神秘感,當你在下屬面前徹底沒有秘密時,距離遭到背叛也就不遠了。
“那讓小弟帶隊吧!”大金牙又被鼓舞精神道:“我非把白天的場子找回來!”
“不,你另有要事,我派夜貓子帶人去。”曾一本道:“他慣于夜里作案,比你經驗豐富。”
“哦。”大金牙只好點頭應下,又問道:“那當家的要我去干啥?”
“你去趟潮陽。”曾一本接過手下人裝好的旱煙。閩粵一帶的海商,接觸煙草已經有好些年了,就沒有不好這口的。
跟大部分同行喜歡抽水煙不同,曾一本就喜歡抽旱煙。將多種曬煙經回潮壓片切絲,裝入煙袋鍋中,點著了吧嗒抽一口,勁兒大過癮!
而且長長的煙桿也是他身份的象征,在曾一本的船隊里,任何人的煙桿,都不能比他長。
“去潮陽干啥?”大金牙趕緊摸出火折子,吹著了給大當家點上。
曾一本便吧嗒吧嗒抽起來,好一會兒才咳嗽兩聲道:“老末那邊到現在還沒回話,我心里不踏實。”
他口中的‘老末’就是林道乾,當年曾林二人都在大海主吳平的團伙中稱兄道弟,林道乾那時年紀最小,因此被曾一本叫做‘老末’。
如今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吳平早已伏誅,他當初的團伙也分崩離析。繼承他最大一股勢力的曾一本,一度聲勢浩大,威震四海,但在閩粵兩省官軍的聯合進剿下,他已成喪家之犬,江河日下,越混越差了。倒是當初的小兄弟混的風生水起,還順利接受了招安,在潮陽縣擁兵自重,讓人眼紅……
曾一本雖然不愿承認,但心里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勢力怕是沒法跟林道乾相比,所以才要糾集這么多海主一起來,以免那心狠手辣的小子生出歹念,斷自己的后路——潮陽距離潮州城不遠,只要林道乾很快就可以派艦隊北上,封鎖韓江出海口,把他困在江中,讓他無法魚歸大海。
是以這次進兵,曾一本特意備了厚禮,派人送去潮陽,邀請林道乾一起到潮州城發財。
但林道乾如今有官身,顧慮很多,遲遲不肯答復,顯然不想趟這渾水。
曾一本對此并不意外,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想過林道乾會應邀前來,也不愿那小子來搶自己風頭。但對方的地位和所處地理位置擺在那,該做的姿態還是不能省的。
“不過他也沒把禮物退回來,我看還有門。”大金牙道。
海主們與山賊們的區別在于,一個說話要算數,收禮得辦事兒,另一個則徹底不要臉,怎么下作怎么來。
這倒不是海主們覺悟高,而是這年代的大海,已經不是從前那般隔絕各國的天塹了。相反,海洋以不可比擬的交通運輸優勢,成了各國間貿易的紐帶。而海上貿易必須以信用為前提,沒有信用的一方,只能被排除在海貿之外,除了當海盜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