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叛徒,也不是傀儡……”趙守正連連后退,嘴卻碎個不停。
“我打死你個畜生!”趙立本抄起供桌上的燭臺,就要給趙立本開瓢。
“爹,我后天就當公公了!”趙守正趕緊抱頭,拉開安全距離……
那邊老爺子和趙二爺置氣,這邊趙家大爺對趙昊說個分明道:
“按說你又不當官,想娶幾個老婆就娶幾個,老百姓只會說你有情有義,不愿意讓自己的女人當妾。但終究是‘法有大妨,禮無二嫡’,咱們書香門第、仕宦家庭,還是得講究一些的。”
“明白。”趙昊點點頭,他知道趙守業的意思。
隨著嫡長繼承制作為宗法制度的核心確立下來,華夏自周以降,婚姻制度便一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并在歷朝歷代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
然而禮制歸禮制,法律歸法律,社會現實又是另一番景象。‘平妻并嫡’現象作為禮法秩序中始終存在的波瀾,擾動著統治階層禮的理想與法的權威。雖然一直為法律所禁止,卻在社會生活中一直理所當然的存在著。而且自春秋至大明越演越烈,其生存環境也越來越寬容。
譬如方才趙守業說的‘五后并立’,就是隋文帝楊堅的女婿,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的壯舉。在他之前,魏晉士大夫為了更大范圍的聯姻,并娶‘左右夫人’的現象也不罕見。
到了民風開化的唐朝,就直接‘雙妻并嫡、既成流俗,議者不以為非’了。有唐一代,并嫡之風尤盛,唐代戶籍冊中所錄一家二妻三妻十分普遍。朝臣已有妻者,皇帝往往仍賜以妻,且與原配并封受爵,作為拉攏朝臣的常規手段。
這種風氣到了宋朝理學大興之后,逐漸式微。但本朝心學大興后,禮教大壞,平妻現象再度屢見不鮮。而且民間對于這種明顯有違禮制的現象不以為意,反而將其看做有情有義的表現。
平妻現象最多的地方就是徽州。因為徽州人普遍早婚,年紀輕輕結婚后,便會出遠門做生意。妻子則留在家里侍奉公婆,撫養子女。在這個萬惡的男權社會,男性只要有錢是不會因為夫妻兩地分居性壓抑的。所以徽商們賺了錢之后,往往會在外再娶一房,過上兩頭并大的性福生活。
官府也不會管這種家事的。就連海瑞都不好意思搬出《大明律》,判人家重婚罪的。
大家都是男人,難道你有一妻一妾,就比我娶兩個老婆高尚不成?其實還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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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趙立本想的深遠。一來,違法就是違法,不能因為沙克也干過,就變成合法的。所以這種事情處理不好,日后終究是個把柄。
現在皇帝賜婚不要緊,可萬一將來皇帝翻臉了呢?或者就是有御史打定主意,要嚴格按律條來追究怎么辦?就算沒法搞趙昊,在關鍵時刻卻能給趙守正使個大絆子。
越是干大事的人,越要步步謹慎,不能留下后患。哪怕現在覺得沒問題,也要考慮到將來情況變壞了怎么辦。所以趙立本思來想去,決定向家鄉的商人學習。
徽商‘兩頭大’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家大業大,這個問題處理不好,等老了兩房老婆孩子爭家產就能打出腦漿子。
就算他們立下遺囑,明白分家。但如果不從法律上給后進門的老婆一個正當地位,那原配生的兒子就能去官府以‘重婚罪’提起控告,主張遺囑無效,讓二房凈身出戶。
雖然這很不容易,但只要能打通關節肯使銀子,就有可能辦得到。
為了解決這一隱患,頭腦靈活的徽商們從嘉靖皇帝‘繼統不繼嗣’的主張中得到了靈感。他們從同族中,尋找無后的叔伯輩,備以重禮請求在不出戶的前提下繼承宗祧,以一人兼祧兩房香火,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兩妻平等,無分大小了。
因為雖然兩房丈夫為同一人,但在宗族法度下,他卻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自然可以各娶一個正妻,只要兩房子嗣日后分別繼承兩支宗祧即可,所以與禁止重婚的律條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