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趙公子沒想到,這份孝心盡起來,真是難得苦累哇……
正常來講,官員聞喪上表請辭,很快就能獲批回家丁憂。可張居正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乞求歸里守制,可皇帝母子就是鐵了心的要留張相公,于是便形成了漫長的拉鋸狀態。
吊唁的賓客始終絡繹不絕,有人為了表達哀思,甚至來了兩三遍。可苦了替張相公磕頭還禮的趙昊和張嗣修了,兩人見天從早跪到晚,膝蓋和腦門兒都青了……
但這是值得的,這種時候好好表現,岳父大人才會把他當成親兒子啊。
另一邊,趙立本也返回京城,密切關注著官場的風向。大紗帽胡同和趙家胡同距離不遠,趙昊隔一晚上回家一趟,正好跟老爺子通氣商議。
趙立本告訴他,雖然目前尚在走三辭三留的套路,但輿論對張相公已經有看法了。蓋因邸抄刊出的張相公《乞恩守制疏》中,雖自稱是‘臣以二十七月報臣父,以終身事皇上’,但文字間態度并不堅決。
“他甚至說什么‘臣聞受非常之恩者,宜有非常之報。夫非常者,非常理之所能拘也。’”趙立本戴著玳瑁眼鏡,嘖嘖有聲的品讀著張相公的大作道:
“這其中,話里有話啊。尤其‘非常理之所能拘’一句,用在乞恩守制的奏章上,非但牽強附會,而且自相矛盾,也難怪別人會多想。”
“嗯。”趙昊仰面靠在躺椅上,讓馬姐姐用冰袋給自己冷敷腦門。“只是為下文作鋪墊罷了。”
“不錯,這后頭越說越露骨啊。”趙立本搖頭晃腦道:
“聽聽后頭,越說越不像話……臣又何暇顧旁人之非議,徇匹夫之小節,而拘拘于常理之內乎?況奉圣諭,謂‘父制當守,君父尤重’,臣又豈敢不思以仰體,而酌其輕重乎?”
念完他摘下眼鏡、擱下邸抄,不無揶揄道:“這都像人話嗎?還怪別人亂嚼舌頭根嗎?”
雖然知道這是機密書房,四下都有護衛把守,趙昊還是心虛的看看門口,唯恐讓小竹子聽到一般。
然后才無奈嘆氣道:“岳父大人身邊的人都在勸他奪情,各部也都上了慰留的奏疏,可能讓他覺得局面盡在掌握吧。”
“你得勸勸他堅決一點。”趙立本道:“這樣曖昧不清,徒增笑耳。”
“我怎么勸啊?這奏疏都是他親筆寫的,根本不容旁人置喙。”趙昊苦笑道:“而且人家都勸他奪情,我若敢唱反調,恐怕大耳刮子就抽上了。”
“也是,那就繼續看吧。”趙立本嘆氣道:“不過以老夫混跡朝堂多年的經驗看,現在的風向很有問題,這樣下去肯定會出幺蛾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