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過后,大紗帽胡同外依然擺滿了花圈、紙馬,但相府已經閉門謝客,不再接受吊唁了。
這日,張相公正在后院書房中批閱奏章。前院靈堂中,趙昊在跟嗣修和進京報喪的懋修炸金花,相府一片安靜。
直到上午時分,游七領著個三十多歲的官員進來。趙昊三人都認得他叫鄧以贊,江西南昌人,隆慶五年的會元、傳臚。殿試后選為庶吉士,散館后留在翰林院任編修,是張相公很得意的幾個門生之一。
看到鄧以贊,趙昊眉頭跳了跳,丟下手中的爛牌站起來。
“鄧傳臚有要事求見老爺,不是來吊唁的。”游七趕緊解釋一句。“老爺請他進去。”
“哦。”趙昊點點頭,看著兩人進去,心里不安妥,便也跟在了后頭。
書房中,張居正得到通稟,特意從內書房出來,到外間來見鄧以贊。
其實主要是內間堆滿了奏章,影響不好……
“學生拜見恩師。”鄧以贊畢恭畢敬向張居正施以大禮。
“起來吧。”張相公握著煙斗,目光核善的看著鄧以贊道:“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學生有本上,特請恩師過目。”鄧以贊說著神情肅穆的奉上一本題本。
今本章名色,為公事則曰題本,為他事則曰奏本。
張居正的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似乎已經猜到了里頭的內容。
他也不急著接那題本,只用那雙震懾妖魔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想看穿他的脾肺一般。
鄧以贊也迎著他的目光,毫不畏懼的與張相公對視。
雖然已經燒起了地龍,屋里的溫度卻仿佛墜入冰點。
一段讓人窒息的沉默后,張相公才伸手接過了題本,但他只看了眼封皮上的題目,并沒有展開看內容。
又是一陣沉默后,張相公方緩緩問道:“這題本,已經奏上了嗎?”
“沒有奏上以前,不敢跟恩師提起的。”鄧以贊不卑不亢的答道。
“不谷知道了,你去吧。”張居正緩緩點頭。
“是,學生告退。”鄧以贊便長揖到底,然后退出了書房。
待他走后,張居正獨自枯坐良久,終究還是打開題本看了起來。
誰知看著看著,他居然將手中題本猛地擲出,嗖的一聲正砸中候在門外的游七臉上。
“哦……”游七慘叫到一半,趕緊捂住嘴,不敢出聲。
再抬頭時,便見張相公已經氣沖沖轉身進了里間。
趙昊彎腰撿起那題本,只看題目就愣在那里——《因變陳言明大義以直綱常疏》。
居然跟另一個時空中,本該吳中行上的那本,只差了一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