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貴集團決定逆來順受,我們也只能深表惋惜。但如果貴集團想要自保,我們這些法外狂徒,倒可以略進綿薄之力。”顏山農拉回話頭道:
“公子也不能否認,一個團伙、一個組織再強大,也不可能完全靠自身,取得最后的勝利吧?想要笑到最后,必須還得求助于外,簡言之就是——得民心,得民力!”
“這世上應該沒人,比小閣老更懂如何得民力了,朝廷在這方面拍馬都趕不上。但民力可以強取——朝廷有萬里江山、百萬雄兵,兆億民眾,底子比貴集團厚一百倍,所以在對民力的調用上,肯定遠遠強于貴集團。”
“那是自然。”趙昊頷首道:“我們沒有那么狂妄。”
“不過好在貴集團以海軍見長,在海外經營日久,有千萬移民鼎力支持。而朝廷的水軍幾乎等于沒有,所以至少在斗爭的最初幾年里,集團尚可立于不敗之地。”顏山農用煙袋鍋子在地上劃拉幾下,畫了幅很抽象的地圖,便據此指點江山道:
“但江南集團的根基仍在國內,貴集團的海外十八省還遠未成長到,能脫離母體自立的程度。如果朝廷下令片板不下海,將沿海百姓內遷二十里。一年兩年貴集團尚能撐得住,時間久了必然如當初的五峰船主一般,頹勢盡顯,不得不請求朝廷招撫!”
“從遼東到廣東的海域,都在我們集團控制下。”趙士禎終于忍不住反駁道:“朝廷想要封鎖我們?做夢去吧!”
“這正是老朽要說的重點!”顏山農呵呵一笑道:“所以貴集團能不能撐到朝廷接受你們存在的那天,關鍵就在沿海的民心上!”
顏山農目光炯炯的望著趙昊,徹底不加掩飾的沉聲道:
“更準確的說,江南乃至東南的民心所向,就是吃飯貴集團和朝廷角力的關鍵!”
趙昊贊許的點點頭,有點意思了。
“貴集團對東南的民心想必是有信心的。二十年來,你們修橋鋪路、推行免費教育,讓東南諸省災年無饑饉,家家有余糧,百姓的日子好似那芝麻開花節節高。從始知生民之樂,到現在紛紛冀以小康,真是國朝未有之盛況!”
顏山農先捧了趙昊一把,接著話鋒一轉道:
“然而我華夏自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便奉行愚民之策。及至禮教大興,對民智的毀滅更是登峰造極!所以千年以降、及至今日,民心從不是平民百姓之心,而是縉紳地主、宗老族長之心!”
“你辦學校確實在開民智,但時日尚短,規模還是太小,大部分學生又都讓你弄到海外。所以除了你的老巢蘇松,別處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不錯,過去二十年,貴集團以利誘之,確實收攏了江南乃至東南縉紳之心。但一旦貴集團與朝廷決裂,他們能不能還跟你一條心?會不會反水?我看懸!”
“朱明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得國名正言順!為君二百余載矣,在天下人心中,這天下的姓朱,早已是天經地義之事!”顏山農又語重心長道:
“大明這百年來,平頭百姓靠讀書出頭者鳳毛麟角,科舉正途以為高門大戶壟斷。故縉紳者衡為縉紳。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只存在于小說話本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