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就開始吸煙了?”
“是。我詢問了家屬,說是每天最少要兩包煙。”呂文斌停頓了一下,道:“我覺得可能都不止。”
“患者有戒煙意向嗎?”凌然問。如果不能戒煙的話,斷指再植是沒有必要做的,術后只要一支煙,接好的手指就要發黑壞死。
斷指再植最重要的就是血運,血運全靠細小的血管來支撐,而細小的血管最容易產生血栓。為此,斷指再植前期恢復的時候,還要不斷的割破皮膚以使用肝素,來抵抗血凝。尼古丁則是反向作用,香煙中的劑量還超大,其導致的血管痙攣,會輕易的造成血栓,到時候不管是再截肢還是一點點的剪除壞死部分,都會造成二次損傷,既沒有意義也浪費了時間和金錢,病人也要多受罪,不如截肢。
呂文斌撇撇嘴,道:“告訴他們不戒煙就只能截肢,那肯定是選戒煙了,但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15年的吸煙史,哪里有那么好戒掉的。”
馬硯麟是從手外科輪轉過來的,卻道:“我倒是聽說過有病人,干凈利落的說死都要吸煙的。”
呂文斌訝然:“結果呢?”
馬硯麟瞥他一眼,道:“結果肯定是病人意愿最大啊,人家要吸煙,你強行給做斷肢再植,過后再給切掉,那不等于是騙醫療費嗎?主任和病人、病人家屬反復確認以后,就給截肢了。”
“那倒簡單。”呂文斌呵呵一笑:“做一根斷肢再植弄不好要三四個小時,恢復時間要半年,一根煙就給毀了,提前做了決定也好。”
“是啊,病人要是能做好決定,我們也輕松。”馬硯麟贊同的點頭。顯微外科是外科里最辛苦的了,手術時間超常,壓力也大。一場長時間的手術結束之后,醫生自然希望勞動有所得,不僅僅是個人收入,還希望能獲得認同感和成就感。
看著病人忍受不了誘惑,抱著僥幸心理點燃香煙,對于醫生來說,可謂是摧殘。
“凌醫生,怎么辦?”呂文斌看向凌然。
病人可以決定是斷指再植還是截肢,醫生同樣可以做出合乎規范的決定。
很多外國醫生如今都是拒絕給煙民做斷指再植的,酗酒等其他不良生活習慣,同樣會被拒絕。如今,國內也有相似的說法出現。省立的齊振海與陸軍總院的劉院長,就為此爭論過。
凌然沉吟不語。
說實話,他還真沒有這樣的經歷呢。
“凌醫生,你要不要見見病人家屬?”呂文斌詢問。
對于這種可與不可的決定,許多醫生都喜歡與病人或病人家屬聊天以后再決定。霍從軍就是其中的典型,他是個大大咧咧的老軍醫,卻是頗會看人。
凌然只是想了幾秒鐘,就毫不猶豫的搖頭:“不用再見面了,病人家屬決定要做斷指再植嗎?”
“是。”
“知情同意書簽了嗎?”
“簽了。”
“你再核對一次其他文書,然后詢問家屬意見,如果他們還是決定做斷指再植的話,我們就做。”凌然的回答有點出乎呂文斌和馬硯麟的意料。
呂文斌不得不提醒凌然道:“病人說是想要戒煙,但煙癮很難戒的,尤其是十幾年的老煙鬼了,不比戒大煙容易。”
“我們也只能支持他現在的決定了。”凌然停頓了一下,看看呂文斌和馬硯麟,道:“你們認為呢?”
兩人仔細想想,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病人可能會戒煙,也可能不會,誰也猜不到最終的結果,也無從影響。
在民主的歐美國家,醫生也許可以斷然做出做與不做的決定,只要寫上合乎規范的醫療意見,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國內的醫生卻不一定在乎自己幾個小時的勞動。
呂文斌原本以為凌然是個很在乎時間和效率的醫生,卻發現他在做決定的時候,也幾乎是沒有猶豫的。
呂文斌暗自嘀咕著,又去找病人家屬確認了一遍。
十分鐘后,凌然、呂文斌和馬硯麟一齊上陣,分別處理手術斷面的污染物和壞死組織,并且修剪已損傷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