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受傷的位置在胳膊,于是剪掉了胳膊上的衣服,但除此以外,病人渾身都是灰撲撲的,又有灰,又有泥,還有自己滴下來的血水,混雜在一起,看著就讓人難受。
凌然戴著口罩,眉頭緊皺,但動作是一絲不亂,看著都有韻律感。
沈德冠再注意看著凌然的衣服和頭發,本能的發現,此君似乎是個特別愛干凈的人。
而他現在做的事,老實說,與干凈是不搭邊的。
外翻的傷口,淅瀝瀝的血水……沈德冠又看了看凌然,才緩緩道:“看著像是個醫生哈。”
“我要是有這么張臉,我泡在酒吧里不出來了。”表弟曹莊是個性格挺好的人,也非常懂得人情世故,但對外界的觀察就弱了。
沈德冠笑笑也就不說了,看著凌然將縫合完成,再給病人家屬講話,等眾人就漸漸散去,他才走上前去。
“凌醫生。”沈德冠打了聲招呼。
“等等,先來后到。”一直尖叫的女人,聲音稍微有點啞了,態度卻是一樣的硬,轉向凌然的時候,她的表情也都沒來得及放下來,只是聲量低了一點,道:“就這樣縫上就行了嗎?孩子他爹還要上班呢,胳膊不能壞掉了。”
“沒壞,好了。”凌然回了一句,又向沈德冠放出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微笑。
余媛趕緊跑過來,攔在中間,道:“你丈夫包扎一下就好了,你跟我去辦手續吧。”
“他不是我老公。”女人斷然道:“我不辦手續,等人好了再說。”
這話的信息量就大了,幾個醫生都看了過來。
凌然卻早就聽悶了,現在更不愿意聽這些,起身繞了一下,離開了治療室。
傷口縫合已經完成了,藥也開了,剩下的,不管對方是交費還是不交費,鬧事還是不鬧事,凌然毫不關心。
沈德冠和曹莊趕緊跟上凌然的腳步,兩人也是離遠了一些,才再次向凌然打招呼。
凌然腳步都沒停。
“我媽跟您約好了做手術的。”沈德冠只有用這個做開場白,才吸引了凌然的注意力。
“你是曹露的兒子?”凌然最近幾天,也就約了區長夫人一個手術,立即就知道是誰了。
沈德冠連連點頭,松了一口氣。
“你母親的病情出現反復了嗎?”凌然接著就問。
“啊……”沈德冠遲疑了一下,道:“膝蓋水腫好像嚴重了,也還能站起來,走路基本是不能走了。”
凌然“哦”的一聲,從醫生的角度來講,這樣子就算是穩定了。
沈德冠卻是有些著急,見凌然并不在意的樣子,忙道:“凌醫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凌然繼續往前走,并沒有接沈德冠的話。
“那個……凌醫生……”
凌然加快了腳步。
沈德冠干脆小跑起來,邁開1.5倍于余媛的小短腿,快步追上凌然,再道:“凌醫生,您能不能回一趟云華。我母親最近每天都要吃止疼藥的,如果能早點做手術,可能會有很大的幫助。”
說到了患者,凌然皺皺眉站住了,道:“這種情況下,你們不考慮請別人做手術嗎?只是滑膜炎的話,云醫骨科很多的醫生都可以做。”
滑膜炎的手術可以說是骨科最簡單的手術之一了,凌然并不覺得需要自己特意往返云華,他又不可能做完所有手術——將時間花在路途奔波中,就更不可能了。
沈德冠搖頭:“祝院士都推薦了您,我們就想請您做。”
“病人可以坐車的吧。你們也可以把病人送到八寨鄉分院來。”凌然給出了一個折中的答案。八寨鄉分院的手術條件自然不怎么好,但仍然……只是滑膜炎手術而已。
曹露的內侄曹莊這時忍不住道:“怎么能讓病人往返好幾個小時呢,一路顛簸難受死了。”
“你們也可以用直升飛機送嘛。”洪主任自繚繞的煙霧里鉆了出來,看著像是金角大王似的。
曹莊的氣勢一下子被壓了下去,嘟囔道:“醫生走一趟不是更簡單。”
“醫生也有醫生的事吧。”洪主任說到這里,又是話鋒一轉,道:“凌然你這幾天要是沒有什么特別的事……”
“大姐,大姐!”
“妹子!”
幾聲吼叫,從身后傳來,完全遮蓋了洪主任的聲音。
眾人再往后看去,卻見適才尖叫的女人,軟軟的躺在了地板上,余媛已經開始了心肺復蘇的前序。
“心臟驟停。除顫儀!”余媛大聲喊了一句,再放平女人,開始按壓起來。
凌然腳下一蹬,立即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