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被拒絕過好多次,可他就是不死心。
這里也沒外人,李太后索性往開了說:“爹,這些年你已經夠榮耀的了,女兒封了都人,你被賞了個錦衣衛百戶;女兒生下鈞兒,你晉升為錦衣衛千戶;女兒于隆慶元年升了貴妃,你升為錦衣衛都指揮僉事,除了在京城賞了一處大宅子(也就是李園,說李園或許還不清楚,但要說李園正是清華園的前稱就一下子瞪大眼睛吧),還在滄州賜了三千畝好地;待鈞兒登基,你又晉爵武清伯,除了俸祿享受一品待遇,另在通州加賜兩千畝好地。不過十年時間,爹從錦衣衛百戶達到今天的高位,難道還不滿足嗎?須知國朝兩百年以來,凡國丈這一身份的人,所能獲得的最高勛職就是`伯`了。”
李太后這番話可謂語重心長,實在是因為眼前坐著的人是她親生父親,不然以她的身份和處事方式,不用費這口舌。
然而,李偉聽不進勸:“閨女你當初從貴妃晉為皇太后,還不是破例升了一級,當爹的為什么就不能上一個臺階?”
“爹,國丈的最高級別就是伯,這是朝廷制定下來的規矩,你這個武清伯已經到了頂兒,還怎么升?再往上就是公、侯了。而這兩樣多半世襲,在位的祖上要么是開國元勛,要么是靖難功臣,爹是嗎?咱祖上是莊稼人,沒這份榮耀。”
李太后同她父親講話雖然存著客氣沒有發火,但李偉仍能從她的言談中聽出極大的不滿。
所以心里頭很不受用,總覺得他這個當爹的還不如一個外人,有氣直捅捅地頂撞道:
“閨女那個理兒咱不贊同,老百姓都知道隔夜的饃饃不新鮮,那些世襲的公侯們,把當年他們老祖宗那點兒功勞本錢吃了兩百年,現在還在吃,憑什么?就說成國公朱應禎,上朝位置站得好,可他有啥功勞有啥能力?與咱比不是差得遠嗎?咱生了個好閨女,咱閨女又生了個好皇帝,就這一點,誰能跟咱比?他們能成為`公`,能成為`侯`,咱為什么不能?”
別看李偉身無一技之長,斗大的字認識不了一籮筐,但較起勁兒來,扯歪理說蠻話還是有一套。
聽他這通牢騷,李太后又好氣好笑,只得耐心解釋道:“爹,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什么都得按章程辦事,不能亂來。”
李偉嘿嘿一笑:“切,國法?國法誰定的?還不是皇帝定的。現在咱外孫是皇帝,他的話就是圣旨,閨女是掌舵的人,你們讓我當個武清侯,誰還敢說個不字兒?”
李太后秀眉一豎,嗔道:“爹以為女兒和皇帝就沒人管了嗎?天下人眼睛雪亮著呢,無論是我,還是鈞兒,只要做錯了事,不要說百年之后遭人唾罵,就是當朝也難以過關。鈞兒镠兒的爺爺嘉靖皇帝爺,喜好道術齋醮,領著一幫方術妖道把丹爐燒到大內來了。結果怎樣?出了個海瑞,抬著棺材上朝,抱著必死之心指責皇帝爺。如今,嘉靖皇帝爺死了,可天下讀書人一提起海瑞,還贊不絕口。爹,你明白這理兒嗎?這就叫人心所向。”
李太后這席話,讓李偉聽了很是傷心。
他一連嘆了好幾口氣:“講這些大道理,爹講不過女兒。好外孫剛剛說過,爹領的只是虛銜,并無實權,給咱提個級弄個侯啥的,難道就真的這么難嗎?我看分明是女兒不上心。”
李太后堅決不松口,“爹,如果你執意這么認為,那女兒不想與你多費口舌了,你回去吧。”
“你要趕爹走?”
“爹,不是的,是你根本不體諒女兒。若爹帶頭破壞朝廷的規矩,那讓鈞兒以后怎么處理國家大事?還有誰聽他的?”
“什么規矩不規矩的?女兒也別糊弄爹,關于升侯的問題,爹還特意請教過朝廷官員,按國朝慣例,國丈的最高勛位只能是伯,但咱情形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
“第一,在咱之前,沒有一個國丈的外孫當了皇帝,有的還沒等到外孫登基就去世了;第二,女兒晉封為慈圣皇太后,與晉封為仁圣皇太后的陳皇后身份抬平,這也是特例。既然有這個特例在前,咱從武清伯晉升為武清侯,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嘛。”
“爹,女兒記住便是,你請回去吧。”李太后覺得這場談話該結束了,接著喊過內侍,吩咐送客。
李偉心中有氣,責道:“每次找女兒,你都是那句話,記住了,記住了,但僅記著有什么用?爹需要你的實際行動。”
“知道了,知道。”李太后不耐煩地揮揮手。
李偉沒轍,憤然而去。
朱翊镠笑道:“娘,外公剛才說的那番話還有幾分道理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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