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翊镠卻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道:“伴伴,我只說會親自向娘親言明的,但肯定不是現在啊,你那么著急作甚?”
“那潞王爺準備什么時候說?”馮保迫不及待地問道。
“如果現在就去和娘親說,那她還會允許朝中大臣彈劾我嗎?還允許我成為一個普通人嗎?”
馮保不說話了,可這不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潞王爺怎么能被貶為普通的庶人呢?告訴李太后,不就是希望能避免嗎?
只是,瞧朱翊镠堅持的態度,馮保不知道該怎么勸了。
朱翊镠鐵了心似的,接著又說道:“伴伴,這件事暫時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在皇兄作出決定之前,我不希望還有任何其他人知道,一定要為我保密,明白嗎?”
“好吧,潞王爺,可等萬歲爺作出決定,再與太后娘娘說有什么意義呢?”馮保帶著幾分無奈與失望搖了搖頭,但知道再問也純屬多余,朱翊镠想說的話早就說了。
但仔細一想,其實朱翊镠說的也夠多了:想要自由,不想被約束。
而且特意指出: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并非一時心血來潮。
在逼問之下,他還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以后會明白的。
看來,朱翊镠自己也承認了,他一直在“預謀”這件事。
彼此沉默了會兒。
馮保接著又信誓旦旦地道:“但是潞王爺,奴婢還是覺得萬歲爺絕不會作出那樣的決定。”
“為什么?”朱翊镠道,“伴伴作出如此判斷的理由是什么?”
“第一,萬歲爺是您大哥,您又沒犯什么大錯,他怎么會貶您為庶人呢?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潞王爺讓天下人怎么看待萬歲爺?豈不是要說萬歲爺薄情寡義不顧兄弟情義?第二,潞王爺決定不提前知會太后娘娘,這就等于是讓萬歲爺背著娘娘懲罰潞王爺,而且還是貶為庶人如此過激的懲罰,潞王爺覺得可能嗎?”
朱翊镠淡然一笑,“有沒有可能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馮保眼珠子一轉,“潞王爺的意思是……您不會故意在試探吧?”
朱翊镠搖頭,說道:“想做一個普通人真是我的本心,但如果形勢不允許的話,自然另當別論。伴伴,但我肯定不是在試探,人心也不能用來試探,因為試探便意味著不信任與懷疑,而不信任與懷疑是許多不幸的根源。”
馮保微微點頭表示認可,但很敏銳地抓住了朱翊镠其中說的一句話,“潞王爺,那形勢肯定不允許您這么做的。”
“是嗎?那為何朝中大臣一而再地彈劾我呢?”
馮保回道:“彈劾潞王爺,只是警告您不要胡亂插手朝中事務,讓您盡快離京去外地就藩,但絕沒有人敢提出要將潞王爺貶為庶人。”
朱翊镠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地道:“既然如此,那就狠點兒唄。將我潞王的封號除去降為庶人,就不會再有人看不慣我的行為了吧?”
“哎!潞王爺,您這么做,又是何苦呢?”這已經不知道是馮保多少次搖頭嘆息了,反正今天的談話內容讓他一直想嘆氣。
朱翊镠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伴伴,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向死而生……”馮保咂摸著嘴,心想如果潞王爺真的被貶為庶人,那還怎么生?最多不過活得逍遙自在一些,與他的期待終究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無疑,與朱翊镠這番談話,又加深了馮保的擔憂。
但要說絕望,也還不至于,畢竟“向死而生”是充滿希望的話。
而且,早前他就隱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朱翊镠在謀一個大局,只是一直想不明白而已。
當然,細心的他也發現了,朱翊镠自始至終并沒有將話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