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鳥常在夢中舞,此鳥名叫火鳳凰。
今日吊先生,淚眼迷離,心兒惆悵。
不說生前顯赫死后哀榮,不嘆人心叵測世態炎涼。
先生既是火鳳凰,又何必在這塵囂濁世爭短長?
鳳凰在,天空毀;
鳳凰去,國有殤。
先生只道人間不可住,且待來日我與先生黃泉路上訴衷腸!”
一曲彈奏完,馮保已是泣不成聲。與其說是彈奏,倒不如說是馮保發自肺腑的一種肝腸寸斷的傾訴。
只是,在徐爵聽來,雖然此曲情真意切,讓人聽了不禁淚流,但中間幾句詞……似乎還需斟酌斟酌,尤其是“人心叵測世態炎涼”、“塵囂濁世爭短長”、“鳳凰在,天空毀;鳳凰去,國有殤”這幾句,明顯不是什么好話啊!滿含一股抱怨與悲涼的情緒在里頭……這似乎有點不大合適吧?
然而,此時此刻徐爵也不好問及,只得暗中記下。他相信以老爺敏銳的洞察力與高超的悟性,斷不會是隨口而出,定然有所指。
徐爵建議道:“老爺,張先生已去,你為他寫一道墓志銘吧?”
馮保點頭答應:“好,取筆來。”
待徐爵取來筆墨紙硯,因為與張居正風雨同舟感情深厚,兼之馮保文采又好,所以他援筆立就,幾乎不動腦筋,如是般寫道:
“先生江陵人,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二十三歲中進士。隆慶元年任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后遷任內閣次輔、建極殿大學士。隆慶六年,代高拱擔任首輔。
先生拜相之日,百官凜凜,各率其職,紀綱就理,朝廷肅然。為政十年,海內安寧,國富兵強。尤長于用人,籌邊料敵,如在目前。
用曾省吾劉顯平都蠻之亂,用凌云翼平羅定之亂,并拓地數百里;用李成梁戚繼光委以北邊,遼左屢捷,攘地千里;用潘季馴治水,而河淮無患……先生之大功如是也。
然先生挾無上之威權而不疑,無保爵位顧妻子之心。
漢唐以來,以功業炳史冊者多矣。至若意量廣遠,氣充識定,志以天下為己任,而才又能符其志者,唯先生一人也。
功名功名,先生唯功不為名。
嗚呼哀哉!”
馮保寫就,沉默呆滯了半晌,往事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他的眼眶又情不自禁地濕潤了。
徐爵當然知道自家老爺此時的心情,張居正的辭世并不僅僅只意味著老爺失去一位盟友這么簡單,心靈或叫精神上將會是一次重創。
也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天空起風了,吹得紙屑、灰塵滿天飛舞。
徐爵勸道:“老爺,天色已晚,我們還是進屋歇息吧。”
馮保搖頭:“你進去吧,我一個人再坐會兒。”
徐爵知道老爺的性子,也就不再勸了:“那好吧,我陪著老爺。”
“嗯,可以,但不要說話,我想靜一靜。”
“老爺,知道了。”徐爵連忙退后兩步,如雕塑般站著一動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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