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梁夢龍感覺事態真的嚴重,所以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馮保是有準備的。他回道:“到底是怎樣的選擇?這還總問嗎?當然是支持萬歲爺,還是反對萬歲爺?”
“馮公公,支持該如何支持?反對又該如何反對?”梁夢龍緊追不舍地問。
馮保將早已想好的思路迅速組織好語言回道:“支持當然是附和萬歲爺,萬歲爺說什么便是什么贊同什么;至于反對嘛,那里面的水可就太深了,怎么反對?采取什么方式反對?反對的程度如何等等,都需要琢磨。”
“那依馮公公看,如果陛下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的動作,矛頭直指張先生,那咱該采取什么方式反對陛下呢?或者說反對要達到怎樣的程度方最得體?”梁夢龍今晚這個點兒都要趕來,就是抱著不問清楚不罷休的勢頭。
其實,馮保已經想得很清楚,但他故作沉吟,想了一會兒后才回道:“我覺得反對萬歲爺的程度,取決于萬歲爺清算張先生的程度。”
這個回答,在馮保看來已是接近于完美中的完美了。
梁夢龍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接著又問道:“那潞王爺有沒有預測陛下會清算到張先生什么程度呢?”
上次在花蕊夫人廟說到擔憂時,馮保有所涉及,但當時只說萬歷皇帝或許會剝奪張居正生前所受的一切殊榮,從而阻斷他的改革,并沒有說到抄家以致讓張家人死的死貶的貶……
這次馮保覺得可以大膽地說,反正是借著朱翊镠的口。
所以他回道:“有,潞王爺有預測,最壞的預測是:萬歲爺或許會抄張先生的家,懷疑他造反,然后逼得張家人死的死,放逐的放逐,逃亡的逃亡,從此張家沒落衰亡。”
“這真是潞王爺預測的?”梁夢龍一副訝然的神情。
“當然。”馮保確定地道,“不然潞王爺為何一定要秘密離京呢?不就是擔心萬歲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嗎?潞王爺去往江陵城的途中,也確實遭遇到了偷襲的呀!”
“陛下真是如此薄情的人?”
“……”對梁夢龍的這一問,馮保沒有作聲,而是保持沉默。
梁夢龍望著馮保道:“馮公公,恕我直言,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與潞王爺如此親近,卻與陛下越走越遠,莫非你有扶植潞王爺取代萬歲爺的心思?不然你圖什么呢?”
馮保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我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
“不。”梁夢龍搖頭,頗有見地地說道,“如果陛下真的逆天而行,那馮公公肯定是為了大明。”
繼而話鋒一轉:“但如果真得這樣發展下去,我忽然不想阻止首輔了,就讓他擬票依了陛下最好,罷黜潘晟,起用海瑞和邱橓。”
“哦?這是為何?”馮保暗自一喜,感覺梁夢龍正說到他心坎兒上去了。
“就想看看陛下到底想怎么折騰,是否真如潞王爺預料的那樣薄情寡義。”
“做臣子的不能這樣。”馮保警惕地提醒了一句。
“是,我明白。”梁夢龍道,“但當皇帝的也不能這樣對待臣子啊!尤其是張先生,生前對陛下操了多少心?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太后娘娘總喜歡將張先生比作諸葛孔明再世。如果像張先生那樣盡忠報國的人最后還落得一個抄家的悲慘下場,那讓我們這些當官的情何以堪?”
“是啊!”馮保嘴上感慨地附和,心里卻升起一股歡喜勁兒。
從江陵城回京的前夕,朱翊镠可是義正辭地警告:回京后不要有心挑起他和張居正倆與萬歷皇帝之間的矛盾,此時此刻馮保也已經忘了。
但其實也不叫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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