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鯨回京的第三天,萬歷皇帝同時下發了四道諭旨。
內容就是給張鯨過目的。
第一道:召回因各種原因觸怒張居正而被放逐解職的王錫爵、余懋學、趙應元、付應禎等大臣。
第二道:解除王篆兩京都御使的職務,斥為編氓回歸原籍。
第三道:勒令吏部尚書梁夢龍、工部尚書曾省吾致仕回籍。
第四道:擢刑部尚書嚴清為新一任的吏部尚書。
這四道諭旨一經頒發下去,立即炸開了鍋,一來毫無征兆,突然罷黜三位重臣又起用多位。
二來將這四道諭旨通讀下來,無不摸透萬歷皇帝的心思——
但凡張居正生前信任的人都一律革職罷斥,但凡張居正生前處分過的人盡數召回官復原職。
至此,原本還只停留在猜測中,現在京城各大衙門的官員都不得不相信政治風向已經徹底變了。
打從張居正死后不久,就有跡象表明:萬歷皇帝決心改弦更張驅除張居正為首的“江陵黨”,如今猜測與傳聞終于變成了可怕的現實。
因此,都不用想曾經有多少個一心一意跟著張居正開創“萬歷新政”的能臣干吏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他們許多人怎么也想不通,曾幾何時還被天下百姓傳為美談的圣君賢相之間的魚水深情,怎么轉眼間變成了如此不可調和的深仇大恨?
這四道諭旨讓整座京城迅速彌漫在極其壓抑的氣氛當中。
盡管都已經快到三月份兒了,可嚴寒非但未退,反而還從山海關那邊刮過來一陣急驟猛烈的北風,在荒野上肆意地嗷叫著,猶如一群群餓狼,兇殘而無情地撲向北京城里。
被北風推起的厚厚的鉛云,轉眼間就把溫暖的日頭遮了個嚴嚴實實,本就硬朗的地面變得比鋼鐵還硬。
整座北京城黯淡而無生氣。
這天兒的光景,與絕大部分官員的心情倒是十分吻合。
頒發諭旨的當天,萬歷皇帝和張鯨都“躲在”西暖閣里不出。
張鯨是真的害怕,他生怕走出萬歷皇帝的視線,就被人背后拍磚頭給他重重一擊。只有在萬歷皇帝跟前,他才覺得可以保證人身安全。
可盡管如此,哪怕就在萬歷皇帝跟前,他的心也撲通撲通直跳。
萬歷皇帝看上去倒還很隨意,翻閱奏疏處理政務,似乎不受影響。
……
對這四道諭旨,申時行呆住了,讓他再次感覺到他這個首輔做得窩囊,好像只是一個擺設。
如此重大的決定,居然毫無征兆下發,都沒有知會他一聲。
好友梁夢龍和曾省吾都被勒令致仕回籍,王篆也被罷黜……
這時候問為什么還有用嗎?
分明就是倒張居正一派嘛——還需要理由嗎?需要嗎?
只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讓人毫無準備,感覺像做夢一樣。
可現在還能怎么辦?諭旨都已經頒發下去了,還能駁回嗎?
然而,不駁回的后果……申時行實在是不敢想。
……
而梁夢龍得知自己無緣無故被罷黜勒令回籍,發出兩聲冷笑。
似乎感覺到了。
因為他算是除了馮保以外,第一個對萬歷皇帝清算張居正十分敏感的人。
甚至還抱有幾分期待,就想看看萬歷皇帝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所以萬歷皇帝走出這一步棋,梁夢龍他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他是有心理準備的。
畢竟被張居正重用并提拔上來,當初接替王國光恐怕只是一個過度。
待一過度完,他就要被攆走了。
事實證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