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兒來了。”
李太后靠在太師椅上,看似愜意。
婢女沏了熱茶奉上。
萬歷皇帝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然后開門見山地道:“娘,孩兒今天過來,是要向娘匯報幾件事兒的,同時請求娘答應孩兒一件事兒。”
“鈞兒匯報什么?又請求什么?”李太后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樣兒。
萬歷皇帝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今兒個哪怕撕破臉也要把話說明白。
“孩兒要向娘匯報,罷斥了幾位大臣的職務。一是吏部尚書梁夢龍,一是工部尚書曾省吾,一是兩京都御使王篆。”
萬歷皇帝故意說得很平淡,但他很快便從李太后眼中發現了過去從未見到過的騰騰殺氣。
只聽李太后既有幾分驚恐又有幾分慍怒地問道:“何時罷斥的?”
“就在前兩天?”
“為什么事先不知會娘一聲?”李太后怔怔地望著兒子,仿佛不認識似的。
“一來,孩兒不想打擾娘清修;二來孩兒已親政,像這種任免之事覺得還有能力處理。”萬歷皇帝言之鑿鑿。
“為什么突然要罷黜這幾位重臣?”
“孩兒已經派人暗中查得很清楚,他們三位與張先生、大伴關系匪淺,平常有送禮給張先生和大伴。這是其一,其二,他們三位最近還暗中與大伴有過接觸,按禮制絕不允許。”
萬歷皇帝面色冷峻字字如刀。
李太后不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娘還記得大伴無償捐款的事嗎?雖然大伴將家產捐出去了,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大伴曾經貪污受賄的事實,只是孩兒看在他多年侍奉咱母子倆的份兒上沒有追究罷了。”
“鈞兒這時候為什么又要重提此事?”
“娘,孩兒是想說,大伴只是一個太監,居然就有那么多外廷的官員想要巴結他,倘若他任職內閣,乃至首輔,豈不貪得更多?所以比照大伴,孩兒看張先生的家產只多不少,是不是也有必要清點盤查一下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李太后沒有立即接腔,她的眼前不禁浮現出張居正一絲不茍的神情。
萬歷皇帝細心觀察李太后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明顯感覺李太后對張居正仍保留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眷念之情。
因此,萬歷皇帝內心不由得燃起了妒忌之火,只見他一跺腳,帶著好幾分躁怒之氣,說道:
“孩兒已經派人查過,給大伴送禮的官員,絕大部分都是張先生的親信。娘想想,這些官員將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大伴那兒送,那給張先生送禮,豈不更是車載驢馱?”
萬歷皇帝用這種咄咄逼人的口氣同李太后講話。
李太后聽了很不受用。尤其還牽涉到張居正。
所以她橫了萬歷皇帝一眼,沒好氣地質問道:“鈞兒,這種事情你怎能想當然呢?娘就問你,張先生生前,你從哪里聽到過他的貪名?”
“娘,為什么你總是偏袒張先生?”萬歷皇帝惱怒地冒出這么一句,忽然又覺得失言,不得不遮掩幾分,同時將語氣放低緩,“娘,張先生生前與大伴的關系實在太好,外界也都說他們是盟友,這讓人不得不懷疑。”
若是往常,受到兒子這般搶白,李太后早就秀眉一豎要發火了。
但眼下她似乎聽出了兒子有弦外之音,忽然雙頰不禁熱了起來。
為了掩飾這份情愫,李太后低頭去裝作喝茶,然后以一副就事論事的姿態說道:“鈞兒,張先生生前最痛恨的事就是官員貪墨,他臨死前還不忘懲處貪污**的官員。這樣盡職盡責的首輔,又怎么可能自己貪墨呢?”
“娘,孩兒并不茍同娘的判斷。”萬歷皇帝幾乎黑著臉,厲聲反駁道,“孩兒認為張先生像大伴一樣,并非那種高風亮節的人。咱不說別的,就說戚繼光給張先生送胡姬一事,張先生沒有拒絕反而欣然接受,還將胡姬藏在外面。這是高風亮節的人所作所為嗎?事實上,歷朝歷代一手捉貪官,一手接賄賂的人,都層出不窮……”
“鈞兒,你到底想怎么樣?”李太后實在聽不下去,直接搶斷,幾近于吼,“張先生都已經過世了,為什么你還要詆毀他的聲譽?到底是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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