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聽旨”二字,馮保稍一遲疑,他雙腿一彎,還是跪了下去。
只聽張鯨念道:
“馮保近來無所作為,心智漸昏,御前辦事,屢不稱旨。今決定免去司禮監掌印一職,欽此。”
讀罷,張鯨把圣旨一卷,塞到馮保的手里。
剎那間,馮保全身如遭電擊。
這寥寥幾十個字的圣旨,便如同是幾十道驚雷,在這位曾經威權不可一世的老公公心里頭炸響。
剛不久被解除東廠提督一職時,他還看得很淡,畢竟仍是司禮監掌印,還是大內主管,妥妥的一把手。
可如今司禮監掌印也被解除了,那就意味著他要告別紫禁城。
這時候給他的震撼還是很大的。
他的愿望還沒有實現呢。
就在那一剎那,他腦子里像走馬觀燈一樣,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他想到了曾在白云觀抽出的那支下下簽,又想到了花蕊夫人廟住持的提醒之詞……原來這一切似乎早有跡象。
先頭,萬歷皇帝解除他東廠提督的職務,恐怕只是一次試探,既試探他的反應,也試探李太后的反應。
結果……兩個人都沒有反應。
他很痛快地讓給了張鯨,而李太后一句話都沒說。
萬歷皇帝當然不客氣了。既然像只病貓,那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司禮監掌印干脆也讓了吧。
反正不受待見,工作沒法兒展開。
馮保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讓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朱翊镠可是希望他留在萬歷皇帝身邊的。盡管他知道如果不是朱翊镠,他早就被萬歷皇帝攆出紫禁城了。既然朱翊镠希望他留在萬歷皇帝身邊,那為何到頭來還是被萬歷皇帝罷黜攆走了呢?
由此,馮保開始懷疑:難道是自己過于不作為,與朱翊镠的期望相差甚遠以致于偏離了朱翊镠的預測?
如果真是這樣,那朱翊镠是不是也沒有料到會有這么一步呢?
如此一來,是福還是禍?
這是個疑問。
馮保接受不了,萬歷皇帝這道圣旨來得太突然了。
可仔細一想,單就這道圣旨,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畢竟萬歷皇帝越來越強勢,而李太后越來越佛性,他越來越不在乎,那還能怪誰?
只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還是要保持自己應有的尊嚴。
只見他從地上慢騰騰地爬起來,把圣旨隨手扔給管家,乜眼看著張鯨,氣嘟嘟地說道:
“老夫當初提拔你進司禮監并擔任秉筆太監,真是狗屎迷了眼。”
張鯨盡管心里有點發憷,可他強自鎮定,陪笑著說道:“馮大公公,你年紀大了,與萬歲爺又越來越生分,回家享清福,有何不好?”
馮保嗤的一聲冷笑,厲聲道:“你花重金托人去海外**器送給萬歲爺,如此引誘圣君敗壞綱紀的奸佞,有何資格站在老夫面前說話。”
張鯨臉掛不住,紅一陣白一陣,威脅道:“馮公公,本監謹遵萬歲爺之命前來傳旨,你膽敢對本監不敬,那就是欺辱萬歲爺。”
“我呸!”馮保重重啐了一口,咬牙切齒地罵道,“老夫還不知道嗎?這道圣旨還不是你騙出來的?”
張鯨也是一個聰明人,情知這樣爭論下去,自己終究處于下風,何必?干脆外強中干地回敬道:
“馮公公,本監是來傳旨的,可沒工夫聽你啰唣。你也看清了,咱身旁站的是京營的兵士,萬歲爺給他們的任務就是督促你明日一早離開京城。”
罵歸罵,馮保自己也清楚,隨著李太后不管政事一心向佛,眼下他大勢已去,再也不會泛起什么浪花了。
看了一眼那些虎視眈眈的兵士,馮保唯有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