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穎跪在朱翊镠旁邊。
見朱翊镠如此失落的情緒,她也不敢出聲,只是默默地跪著。
反倒是朱翊镠先開口了,但語氣猶如從地獄中傳來:“你也出去吧。”
“我想多陪姐姐一會兒。”徐文穎熱淚盈眶地道。但其實后面還有一句話,“還要陪你,瞧你現在低迷的狀態。”
朱翊镠便不做聲了,望著李之懌靜靜地躺在那兒,想著從前兩人交往的點點滴滴,不覺又是一陣悲從心來,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望著,念著,朱翊镠忽然趴在李之懌身上,像個孩子似的啜泣。
“如果很難受,就哭出來吧。”
徐文穎自己都已經哭成淚人兒,但她清楚無論如何也不及朱翊镠悲傷。
然而,朱翊镠終究沒有哭出來,只是心如刀絞一般,哽咽難鳴。
“姐姐一定不希望你這樣傷心。”
過了有好一陣子,徐文穎實在忍不住,又弱弱地說了一句。
朱翊镠無心搭理,原來與自己最愛的人永別,是如此痛苦。
徐文穎能體會得到朱翊镠此刻的心情,語言在這時候是多么蒼白無力,說再多安慰的話又有何用?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跪在。
朱翊镠趴在李之懌身上,握著她已經冰涼的手。
徐文穎跪在朱翊镠旁邊一言不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
只見馮保進來,弱弱地說道:“萬歲爺,國丈大人在外跪著不肯離去,一直還不斷地扇自己耳光,扇得他兩邊臉頰都紅腫了,嘴里鮮血直流,他,他想進來看皇后娘娘一眼。”
“讓他進來。”朱翊镠有氣無力地道。
“遵旨。”馮保答應一聲忙出去,又很快將李得時引進。
“之懌,之懌,我的女兒……”李得時進來便跪倒。說是想看女兒一眼,可當真看到女兒時,他又不忍多看一眼,匍匐于地,頭不停地磕著地板,好像女兒的死是他一手造成似的。
幾個人都跪著,馮保也只能跪在朱翊镠身后默默流淚。
忽然李得時道:“陛下罵我吧,您說得對,我不該向您隱瞞之懌她娘生產時難產大出血一節,從一開始就不該隱瞞就該告訴您,越早告訴您,或許您就不讓之懌懷上孩子,或許您就有辦法不讓這悲劇發生,是我害了之懌,是我害了之懌……”
李得時一邊說一邊磕頭。他的額頭已經磕破了皮,血跡斑斑,加上本來嘴及下巴都是血,又濺了滿臉都是,模樣看起來恐怖。
“岳父不必自責,我想安靜會兒。”朱翊镠仍有氣無力。
“是啊!”馮保忙勸道,“人死不能復生,國丈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們還是出去吧,讓萬歲爺靜會兒。”
說著,便上去攙扶。
雖說人類的悲觀并不相通,但李得時能感覺到皇上的痛與他一樣,只得隨馮保一道躬身而退。
再次安靜下來。
又只剩下朱翊镠與徐文穎兩人默默地陪在李之懌身邊。
李得時被宮里侍衛送回家后,與寧馨兒抱在一起又痛哭一場,但兩人似乎心有靈犀,竟誰也沒有安慰誰。
……
申時行心里有點亂,如同馮保一樣擔心皇上接下來的情緒。
愛得越深,離別時傷得越重,這是人類亙古不變的定律。
更何況皇后還如此年輕。
而徐學謨的情緒更為復雜,首先是對李之懌的無比尊敬。
其次是感激,他知道李之懌把徐文穎當作親妹妹,如果不是李之懌,徐文穎不會與皇上走得那么近。
臨走之前還要皇上答應娶他女兒徐文穎,皇上那時候怎么拒絕?
所以他的內心還有兩分竊喜,感覺他離“國丈”已經越來越近了。
當然,兩分竊喜也是因為來自于對李之懌的感激,是李之懌的大度即將成全他的女兒徐文穎。
除了尊敬、感激、竊喜之外,身為禮部尚書,這時候還有工作要做:皇后的身后事需要他來主持。
首當其沖是為皇后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