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謨本來還在糾結,要不要將這位自稱“李先生”的話告訴皇上。
結果人家明明白白地對他說,讓他回京一五一十告訴皇上:天壽山的地氣已盡,不適合在這兒安葬了,要想葬得其所,就必須另擇它處。
徐學謨負責這次勘陵,早就想明白這層理兒:為皇后選吉壤就是為百年之后的皇帝選吉壤,絕不能大意。
現在居然冒出來這位“李先生”,十分露骨地說了這樣一番話。
徐學謨當然不敢怠慢,故首先讓人將“李先生”攔下來,他自己則盡快回京向皇上匯報,畢竟在場那么多人都聽見了那“李先生”駭人聽聞的言論。
此時天色向晚,本來回不去的,徐學謨也想好了今晚要在天壽山過夜,計劃被“李先生”一下子打亂了。
好在昌平州距離京城也不遠,他騎著一匹駿馬直奔京城而去。
腦子里還回憶、整理著“李先生”說過的話,想著見到皇上時該如何陳說。這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當一回事兒就很大了,如果不當一回事兒只當有人胡說八道就好。
……
在眾人強烈的要求與勸說下,朱翊镠只好暫時待在乾清宮。
徐文穎一直在旁默默守候。因為朱翊镠一直強調安靜,所以徐文穎也不敢開口打擾,只是靜靜地望著。
在徐文穎面前,朱翊镠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每想念李之懌痛心疾首時,任憑淚水直流。
徐文穎都看在眼里,懷念李之懌的同時,她也能切身感受到朱翊镠對李之懌那份無比真摯的愛。
想著即便自己將來真的如愿以償嫁給了朱翊镠,怕是也永遠取代不了李之懌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坤寧宮那頭,已經將李之懌穿上了殮服,等到棺槨一到,便要挪到奉先殿里停放。
皇后的突然駕崩,讓人猝不及防毫無心理準備。
以申時行為首的內閣閣臣,傷心悲痛之余,已經議出三項決定:
第一,八百里傳郵,把訃告發布全國;第二,皇后一應喪事禮儀,由禮部遵照祖制指定方案并執行;第三,治喪期間,在京各衙門堂官一律在朝房值宿待命,不得回家,因為皇上這時候情緒低落,不能主事要靠大家。
議定后,斟酌詞句寫好告示,蓋上內閣關防,命人送往京城各大衙門,傳郵的事則由兵部施行。
把這些緊要的事忙完,已是掌燈時分了。胡亂吃過晚飯,申時行、王錫爵他們也都沒有回家。
平日里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的內閣院子,如今各個樓座門口,包括紫禁城其它宮殿,都掛起了燈籠。
當然不是慣用的大紅燈籠,而是貼有一個黑色“奠”字的白紗西瓜燈。
皇后駕崩突然,一應喪儀祭品還來不及置辦周詳,燈籠都是庫房舊物,翻檢出來略加修飾便掛了出去。
慘白的光芒襯出黑色的“奠”字,整座紫禁城充滿了肅穆悲涼的氣氛。
哎!誰能想到年紀輕輕的皇后,就這樣突然駕崩了?
申時行、王錫爵、王家屏三個人坐在一起。忽然王錫爵率先開口問道:“元輔、王老,二位是如何看待皇后娘娘臨走前對陛下的遺言?”
其實申時行也正在想這個問題,皇后駕崩,這時候作為內閣首輔,就要考慮皇后的人選了。
所以聽到王錫爵問話,申時行立馬接道:“是指立后的問題嗎?”
“立后是一,納妃是二。”王錫爵道。
“不得不說,皇后娘娘的目光極富遠見。”申時行點頭喃喃地道,繼而問,“二位是否也這樣覺得呢?”
“皇后娘娘的目光當然很好,可我擔心一個問題。”王錫爵憂慮地道。
“什么問題?”
“元輔不記得當初慈圣太后娘娘是如何對待淑嬪娘娘的嗎?”
王錫爵這一句提醒,讓申時行,包括王家屏,都不由得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