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結束當夜,便要馬上封卷,這是范閑的職司,而總裁官與兩位座師兩位提調,都是高坐堂中,也不敢離開,全等著范閑領著人完成糊名抄錄這兩道手續,然后才能封卷畫押。
明燭大亮,整個禮部二衙里一片繁忙景象,外間是數十位老吏在分割試卷,分類整理,另一個小房間里,則是范閑一面揉著太陽穴,一面看著兩位禮部的官員在進行糊名。
所有的試卷糊名之前,都要先送到范閑面前過一道,范閑不敢怠慢,細細看著卷子上的名字,與那四張紙條上的名字做著對應,過了許久之后,他已經從里面挑了十數張卷子,不引人注意地擱在了自己的右手邊。
在他側方的那兩名禮部官員低著頭互視一眼,知道那十幾張卷子是朝里宮里的大人物打過招呼的。
做完了手頭上的事情,范閑向那兩個人招招手,示意開始糊名,那兩位禮部官員不敢怠慢,趕緊開始將試卷上的學子姓名籍貫一處用紙張蓋住。
范閑也不避嫌,細細在旁看著,終于發現了這些慶國的官員們是怎樣進行這種事情,原來但凡是自己挑出來的卷子,在糊名的時候,所用的紙條會比一般學生糊名的紙條略微短上一絲。
看著禮部官員嚴肅地在自己挑的試卷上鄭重的糊上短紙條,范閑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如果日后郭攸之知道,這些試卷并不全是朝中大員所請,有幾份卻是自己看中的真有才學之人的卷子,比如那個叫楊萬里的憨人郭老匹夫會不會氣到吐血
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小手段落在監察院大老的手里,郭尚書連吐血的機會只怕都沒有。
“胡鬧臺”
陳萍萍咕噥著罵了一句什么,桌旁那幾位監察院的頭目有些畏懼地看著院長大人發脾氣。陳萍萍將膝蓋上的毯子扯了下來,咳了兩聲,花白的頭發亂糟糟的沒有一絲美感,說道“院里的規矩很清楚,宮里的事情我們不能插手,除非陛下下旨。”
四處頭目言若海苦笑搖頭道“只是未免可惜了些,以往倒是查過科舉舞弊之事,但這種事情都是發生在高門大院之中,我們安插的人手不足,難以找到線頭。今次得了這幾個人名,順藤摸瓜,不難將事情背后的官員揪出來,只是想不到竟然會牽連到東宮。”
監察院內部的說話向來極其大膽辛辣,除了對于皇帝陛下的無上忠心之外,這些密探首領們根本不在乎旁的人。
陳萍萍推著輪椅來到窗邊,花白的頭發與窗上的黑布一映,顯得格外分明,他冷冷說道“這位提司大人的命真好,陛下昨夜才決定今年要查科場弊案,他就送了這么份禮物來。”
言若海對于那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提司也是極為好奇,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能拿到那些名單,輕聲應道“早該查了。”
“嗯。”陳萍萍一揮手,讓這些屬下自去各府安排,準備數日后的大動作,卻將言若海留了下來,半晌之后,才寒寒說道“知道提司身份的,有很多人,所以這件事情根本無法保密,陛下還想給太子留些顏面,所以東宮那邊的人我們不要動。”
“那宰相”言若海忽然間靈光一閃,猜出了提司的身份,不免有些震驚無語。
陳萍萍瞇著眼睛看著他“你既然知道他是誰,當然知道,他的岳父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動的。”
“其實這些人都不能動。”言若海苦笑道“除了太子之外,一位是宮中的貴人,一位是宰相,還有一位是樞密院的元老,我們院中與軍方關系一向良好,總不能為了這些小事把關系撕破了。”
“嗯。”陳萍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道“這三條線都要動,但是都不要追到根上,不然朝野震動,連陛下都無法收場。這些做臣子的啊,或許就是猜到了陛下不可能因為科場弊案而窮治天下官吏,所以這些年才會如此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