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錢無權無嘴無臉八字,真是說透了那些沒有門路士子的辛酸無力。范閑笑著搖搖頭道“如今慶國科場上的模樣,諸位自然知曉,三甲的名單雖然還沒出來,但大體上也已經定了。至于我今日為何來,著實是怕萬里你自暴自棄,不溫書,不事應對,殿上丟了臉面,我的臉上只怕也不好過。需知道那日考院之外,是有許多人看著我將你放進考院的,不妨明說,這事我是冒了一些小險,不過倒也無妨。”
今日京中考官們皆自惶恐不安,偏生范閑倒說無妨,諸生不免有些詫異。
事已至此,這幾個聰明人自然明白范閑此行的意義,互視一眼,侯季常便當先拜了下去,口道“學生謝過老師。”楊萬里再拜,就連史闡立與成西林二人也不再坐著,對范閑行了門師之禮。
范閑看著比自己年紀還要大了幾歲的四位讀書人,心里的感覺難免還是有些怪異,笑了笑說道“我不是相府里的岳丈大人,我也不是郭尚書,而且我有錢,日后會更有錢,所以你們且放心,我只是看重你們的才學德行,至于殿試之后,入朝為官,只要你們忠心勤政,為國謀利,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人,自然心里高興。”
這話極溫柔,骨子里又極寒冷。四人一悚,誠懇應下,又稍敘幾句,范閑問清楚了此次賀宗緯之所以沒有參加春闈,原來是因為家中長輩病逝的緣故,嘆息了幾聲,便告辭而去。
出門后上了馬車,范閑皺著眉著對藤子京說道“為什么我做這種事情還是很不習慣”
捧哏王啟年適時地出現在馬車中,柔聲應道“因為大人骨子里還是個讀書人,不是大人。”
原來此時酒桌上的談話已經由官場轉入文場,自然不免會談到去年詩名驚天下的那位小范大人。范閑假意端著酒杯抿著,卻做著準備如果這個家伙敢說自己一句壞話,就把手里這杯酒水潑將出去,聊解郁卒之氣,
不料緊接著卻看見史闡立站了起來,面露桃花之色,口頌肉麻之語,愴然涕下道“手捧半閑齋詩集讀了數月,這今后哪里還看得下旁人詩篇自己又如何還有膽量再提筆落紙雖說有幾首詩我還是覺著有些怪異,但小范在前,小史何以自處悲乎哉,悲乎哉。”
范閑眉開眼笑,想到了那些批評領導同志太不注意休息的可愛人們。
侯季常卻有些不以為然說道“詩文乃外道,經世治國又有何助”說完這話,轉向冷落了半天的范閑求助道“不知范公子意下如何”他忽然忍不住又看了范閑兩眼,忽然哎喲一聲說道“原來是你”
范閑再驚,心想難道被對方認出來了考院里的燈光可不怎么明亮,除了楊萬里這種憨人敢直視自己,用眼光對話之外,還真沒有太多人敢端詳自己這個考官的面容。
侯季常下一句來的極快“先前我買酒路上曾經與范公子擦肩而過。”
范閑馬上想了起來,原來對方就是那個提著兩壺酒的書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這樣一椿小事,侯季常馬上顯得對范閑親熱了許多,開始熱切地說起話來,不止范閑覺著有些奇怪,就連史闡立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范公子與那位小范大人同宗,不妨說說對于小范大人半閑齋詩集的看法吧。”
“不過是拾前人牙慧而已。”范閑臉皮再厚,也總不好意思當著別人的面對自己一頓猛夸。
誰知道史闡立聽著這話卻怒了,將筷子一擱說道“難道范公子也與那位莊大家一般在下本來極重莊墨韓人品,卻料不得是個糊涂老賊,范公子若少讀詩書,還是不要說出這等荒誕可笑言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