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右手看似無力向后斜去,在自己的發際一抹然后像道閃電一般,彈了回來指間夾著的那枚細針輕柔無比地扎進肖恩的脖頸中
肖恩身體一僵,范閑也是胸口一悶,兩人終于砸到了地面上,震起一片陣年落葉腐泥,腥臭難堪。
一把長刀橫橫割了過來,發出一聲斬中某種血肉的聲音,濃霧再起,雙手握刀的高達看著近處衣裳上滿是斑駁血漬的范大人,卻發現沒有了肖恩的蹤跡。
范閑與肖恩這一段沉默的廝殺,似乎很久,其實也只是從林梢到樹下這段下落的過程,短短剎那間,兩位黑夜里的老少強者,沉默進行著人世間最兇險的比拼,二人那些看似尋常的抬膝轉腕,實際上卻凝結著當年北魏最精華的殺人技術,范閑從小修行的殺人心得。
雖不華麗,卻富有實效。如果換作任何一位強者與肖恩或者是范閑,在這濃霧夜末之中對戰,只怕都會感到一股寒意。
這是兩位九品的暗殺者在廝殺,在這個世界上,這種場面出現的次數極其罕見。
“肖恩完了。”
范閑咳了兩聲,用戴著極薄手套的手,從監察院特制的衣服上拔出那枚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細針,再次確認了肩上的細微傷口的毒并不如何厲害,然后沉默地重新上弩。
肖恩根本無法躲遠,二十年的牢獄之災從骨子里讓他受到了難以彌補的損害,而這些天又要與范閑灌注的強勁毒藥拼斗,好不容易重新打通了經絡,卻發現一段緊張的逃亡之后,返身擊斃那三條死追不放的惡犬,又浪費了一些體力。
他緊緊地攀住樹枝,胸膛已經開始起伏不停,呼吸有些急促,不由自嘲想著,人老了,果然就不中用了。
月色入林,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七位背負長刀的厲害角色,正用一種很謹慎的方式,向自己藏身所在逼了過來。肖恩其實也有些震驚,自出大獄之后,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使團里的虎衛,他不知道慶國什么時候在監察院六處之外,又擁有了如此強悍的一批武力。
但他更擔心的,還是那個叫做范閑的年輕人。肖恩早就清楚,對方是立意要殺自己,所以才會故意賣了個破綻。
翻過林旁的那座山,便是霧渡河,肖恩最隱秘的弟子所派出的接應隊伍,就在國境線那邊等著他。
肖恩眼中寒芒一現,決定搏一把。此時距離他遁出使團營地已經有兩個時辰,追蹤與反追蹤也沉默肅殺地進行了兩個時辰,遠處東方的天邊已經透出淡淡的一抹白,而大湖旁邊特有的乳白濃霧也開始在矮杉林里升騰了起來。
大霧漸漸彌漫在林間,這正是肖恩的機會,他悄無聲息地滑下樹枝,整個人的身體平伏在滿是腐泥的地面上,像泥鰍一般,向著七位虎衛搜尋的方向,勇敢地逆行。在泥地上爬行著,肖恩漸漸找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那種很多年以前,自己還是北魏小密探時,出生入死時的感覺。
老人將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壓抑到了極致,體內精純的真氣支撐著他有些不濟的精力,在大霧的掩護下,馬上將要與那七位戰力強橫的虎衛“擦腳而過”,雖然有些狼狽,有些失了一代奇人的風采,但只要能夠突破此林,順利自由返回北方,一切都似乎不在話下。
咄咄咄
三枝像毒蛇一樣的弩箭,像長了眼睛一般,如閃電急雷射向了肖恩依貼在地面的身體。肖恩的身體像是本身有某種感應功能一般,在弩箭及體之前,已經往左生生橫移了數寸,才躲過了被刺穿的厄運。
但這樣一來,他的行蹤就已經暴露了,那七柄如雪噬血的長刀,化作了一道恐怖的羅網,直接罩向了那處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