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招牌更是顯眼,豎直擱在店面之外,上面涂著黑漆,描著金字,只是有的金字已經逐漸褪色,那些有錢的東家卻似乎不想去換,仔細一看落款,才知道原來這招牌很有些年頭了,題字的人往往也都是百年,甚至數百年前的一代名人,之所以任著金字漸褪,想來是這些商人們想刻意營造出一種古仆篤實之風,炫一炫百年老店的氣息。
唯獨是秀水街最正中的七間鋪子與眾不同,招牌都是橫著的,雖然不是嶄新的,但與周遭一比,就要顯得年月淺了許多,這些鋪子有的是賣玻璃制品的,有的是賣肥皂之類物事的,有的是賣香水的,有的是賣棉布的,有的是酒水的,最稀奇的是有一家,居然是專門賣玩具的。
幾輛馬車在街口停了下來,有御林軍的士兵護送,這等架式甚至連一等王侯都比了過去。但秀水街上所有的商家依然保持著自矜,沒有人出來迎客,只是等馬車上下來的那四個人逐一走過。
這四人一路往秀水街里走去,終于在賣棉布的那家門口停了下來,其中生的無比清秀的那位年青人摸了摸腦袋,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棉布也能算是奢侈品。
入店之后,那位老板向這幾位面生的貴客解釋道“說到種棉花植棉布,傳說數百年前倒是有位姓王的天才人物做過,只是后來法子漸漸失傳,也就沒人再用。直到二十年前,咱們當年的老東家天縱其才,這才重新拾得了這法子。諸位請看,這棉布比絲綢暖和,價錢又便宜,怎么也是上好的品質,就算比起南慶京都來講,也差不了多少。”
那位清秀年輕人似乎極感興趣,說道“給我來一尺試試。”
店老板臉色一黑,聽出對方是南慶口音,罵咧咧說道“原來是老鄉,我說這位官老爺,哪有咱們南慶人來北齊買棉布的道理,更何況別人都是成捆成捆買,您這倒好,來一尺試試”
年輕人嘿嘿一笑,拱拳告了個歉,退出店門,仰首看著橫招牌上那幾個字,皺眉道“這字寫的可真是難看。”
店老板大怒,罵道“這是咱們店老東家親筆所寫,你這不識貨的家伙,速速退去”
年輕人嘿嘿一笑,領著三位下屬又去了旁邊一個店鋪。這年輕人自然就是范閑,他嘴里所說難看的字,自然是他母親許多年前留下的墨跡,與箱子里的那封信上字跡倒是相差不大一模一樣的難看啊
逛了一會兒,范閑便知道了,這幾間鋪子都是南慶皇商在北齊開的產業,當然,更多年前,這應該都是葉家的產業,只看賣的那些東西,就知道老媽當年肯定從天下貴人的手中不知道賺了多少銀子。
走在秀水街上,走在母親題字的招牌之中,范閑有些略略恍神,竟似不愿意再走了。
“大人,我們不去長寧侯府,來這里做什么”林靜在一旁擔憂問道。
范閑略略一怔,醒過神來笑著說道“當然是來買禮物的,哪里有空手上門的道理。”
說著這話,他已經掀起衫角,踏入了那家門臉最闊的玻璃店中。只見店中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玻璃制品,看著華美異常,有扁形大酒觥,雙耳樽,透玉壺,以酒具為主,還有各式各樣的小用具,包括玻璃制成的蟲盒,各式棋具,甚至還有一盞晶瑩剔透的小油燈。
整個店中一片水晶般,奪人眼目,范閑心頭生起淡淡驕傲,雖然他來這世上似乎總在混日子,并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但看著母親留下來的這些事物,不由想著,某人都弄完了,自己還弄什么弄
店老板先前已經聽見這幾人在旁邊的說話,知道是南方的同鄉,笑吟吟說道“諸位,不是老夫不愿做諸位生意,只是諸位要是在上京買玻璃,實在是有些虧啊。”
范閑笑瞇瞇問道“我知道,在上京肯定比在咱們慶國要賣的貴許多,不過我看北齊皇宮用了好多玻璃,難道他們就不嫌貴。”